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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活一世，也还是得舒坦一点儿。 何况，他还得护着姐姐。 只是不知，他那‘准姐夫’如今怎么样了！ 按照寂衡离开的时间，该是比林黛玉的年岁小些。 那他究竟会托生何处呢？ 反正不管投生何处，京都的那些富家子弟，年岁小的，都是他要注意的对象便是了。 想他玄羽神君的姐姐，是那么好娶的吗？ 林昭不过是略略一思索，没想到一时间想得有点多，竟是不知不觉到了饭点儿。 在人间就这点儿好，吃饭是件大事，也是最具有烟火气的一件事。 然而自从贾敏逝去后，其实他们已经好久不曾这般热热闹闹的吃饭了。 古人穷讲究多，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但这事在林家倒是少见。 林如海今日请了贾雨村来。 按理说，有外人在，孩子们是不允许上桌的。 但贾雨村是他们的授业恩师，而且一再坚持让孩子们过来，林如海便依了他。 其实贾雨村讨好林如海是个什么意思林昭再清楚不过了。 他之前贪污被革了职，如今一听林黛玉要去寄居贾府便动了心思。 林如海挂念儿女，想着有贾雨村带去京都未尝不可，便要应下。 “我与姐姐尚在孝期，吃食穿着皆不能跟旁人一样，何况路途遥远颠簸难行，恐苦了先生。” 林昭年纪不大，但话说的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毛病。 贾雨村本想委婉一下，奈何话都被林昭说了，自己一时间倒是不好张口。 一顿饭如此便过去了。 到了晚上，林如海来了。 林昭自从入了这副身体，日常的修行便没落下。 他深知这副身子坏了里子，体弱多病，动不动就要倒。 生怕哪天，真的扛不住去了，那可真就称了寂衡那厮的心了。 正打坐运气，却听外面传了声音。 云林跟着他两年多了，知道自家少爷是个什么性子。 一般闷在房里掩了门，那多半是不便打扰。 于是便大胆地拦了老爷，“小少爷睡了。” 这要是在往常，林如海必然走了。 可这会儿他有事找人，便说：“怎得这个时辰就睡了，我去瞧瞧。” 林昭听着，知道云林拦不住，便赶紧躺下了。 林如海进来的时候，正看到了床上微动的人影。 “装的不像，你且起来，我有话说。” 见被抓包，林昭也没什么愧色，大方起了身。 “今日席间，如何要针对你先生？” 林昭：“是么？儿子却觉得那不是针对，是一片孝心。” 林如海失笑：“你如何便是孝心了？你明知你先生他提议送你们姐弟去京都的意思。” “所以啊！父亲既然知道，又为何不断了他的念想？” 林昭正色，“先生的学问是一顶一的好，父亲允他教导儿女，是父亲慧眼。但官场上，却不光是学问好便能得的！” “先生是如何来的林府，想必父亲一清二楚。” 贾雨村贪污受贿被革职，林如海爱惜他是个人才特接过来，这他如何不晓得？ 林如海想起过往，只能叹息一声，“一时失了本心，也算情有可原。” “可儿子听说过一句话。” 林昭的眼睛亮晶晶的，正看着父亲。 林如海微微抬眼。 便听林昭接着说道：“常言道，狗改不了吃屎。” 林氏乃是书香世家，林如海自小饱读诗书，如此粗鄙有辱斯文的言语他是如何也讲不出来的。 不止讲不出来，甚至于连想都不敢想。 如今乍听到此言从儿子嘴里说出来，不由得白了白脸，“你，你这....” 林昭不以为意的笑了一下，“那我换个词，本性难移。” 林如海看向不过五岁的小儿子，心底满腹疑问，总觉得这个儿子似乎跟常人不大一样。 无论是见识还是胆识。 “罢了，你若执意，便随你罢！” 林如海稍稍沉吟：“不过此番入京，只你姐弟二人，往来遥遥，路上若是..” “父亲宽心，我定会护好姐姐的。”林昭打断了他的话。 林如海见儿子这般有主意，知道多说无益，起身便要离开。 林昭却适时抓住了他的袖子，“父亲，儿子还有一事。” “两淮巡盐御史的职位，父亲可以不接吗？” “嗯？”林如海回首。 此事很是机密，今上不过一道暗旨下来询问他是否有此意，自己儿子如何得知的？ “你去了我书房？”林如海问道。 林昭心想：阎王什么时辰来索您的命我都晓得，更何况如此小事。 面上却不动声色地一笑，“日前去取先生要考的古籍，不小心看到的。” “好个不小心。”林如海虽是如此说，但却并没有要斥责的意思。 他重新坐回去，“你且说来听听。” 林昭见林如海居然真的有心听自己说话，面上一喜。 而后娓娓道来。 他将自己所分析的全都说给了林如海听。 贾敏已经去了，林昭不想林黛玉再失去父亲。 相较贾敏不同，林如海身子骨一直硬朗的很。 他也曾试着探过林如海的脉象，并不像是个会突发急症病危的。 可书上却说，林如海在林黛玉入贾府后不过几年便病重离世了。 前后分析了一下林黛玉走后的事，觉得很有可能是因着他的官职得罪了什么人。 许是有人算计也不一定。 思来想去，便干脆直言，“两淮巡盐御史这么个差事，俸禄不高还得罪人，干好了那是应当，干不好两头埋怨，古往今来，谁不知巡查当地盐业赋税是个肥差，别人挣破头想得的，今上却给了你，多是招妒？若父亲是那贾雨村之流，贪污受贿便也罢了，偏偏父亲两袖清风，不愿同流合污，能用银子买来的东西，大多不是什么难事，但买不来的，父亲认为该当如何？” 林如海琢磨了一番，“你是说...” “强取豪夺，或是干脆毁掉。” 林昭道：“以民为本，为民生计，可以另寻出路。天高皇帝远，做什么都受限制，父亲深得今上信任，何不暗中做出利国利民的好事？” “你想让我像朝廷靠拢？” 林昭说：“父亲才学匪浅，又是侯爵后代，如何不可？” “何况我与姐姐入了京都，虽是去了外祖母家过活，但讲到底，祖母代替不了亲父。”
第6章 林如海思量一番，总觉得这话不像是出自一五岁小儿之口。 觉得奇怪，却又不知道哪里奇怪。 “这事，容为父想想。”林如海说。 在他离开时，林昭说了最后一句话，“父亲，我与姐姐年纪尚小，有些事到底做不得主。如今母亲去了，便只剩下父亲可以依附，万望父亲保重自身，不求咱们林家千秋万代下去，但眼下的衣食无忧却是该求的。” 将林如海送走了，林昭在榻上倚了一会儿。 见窗外起了一阵风，一股凉意窜了进来。 他没了继续打坐的心情，便披上衣裳起来了。 云林见他从内间走出来，赶忙上前，“少爷可是饿了，我这就去端些吃食过来。” “不用，去把柜子里那件裘皮取来，咱们去看看姐姐。” 林氏虽不比贾府，但下人也并不少。 刚来那时候，光是伺候他的婆子丫头便足足有七八个。 虽说宿在这副身体就该遵循这里的规矩，但让一帮小姑娘老太太伺候他这么一个大男人，还是不免有些不自在。 于是求了贾敏，让他自己挑了个合眼缘的人留下伺候。 也就是那次，让他在那么一干众人中挑了云林。 挑他无外乎就是这孩子看着机灵，顺眼。 日渐相处下来，也确实如此。 林昭跟他基本不用废话，讲什么，他记下，便着手去办。 闻言，立刻去将裘皮取来抱在怀里。 “是要给姑娘送去？”云林跟在他身后，抱着那么大一团的裘皮。 林昭点了头，“嗯，顺道去给姐姐念念书。” 他其实不喜欢读书，但林黛玉爱听。 只要一想到林黛玉经历的那些磨难，受到的那些冷眼，他便觉得心疼。 他这一生无所欲求，只愿能护好黛玉，不让她受到半点儿委屈。 主仆二人行走途中，林昭问：“让你买的东西呢？” “一直买着呢！”云林倒腾着一双小短腿，终是忍不住，“不过少爷，咱们买那么一堆没用的石头做什么？” “那可不是石头，是宝贝。” 林昭眯眼一笑，神神秘秘地不再说下去。 云林都要好奇死了，实在不知他们少爷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这些年，只要得了月例，一部分留着打赏下人，剩下的，竟是全都用来买了石头。 偏偏那些石头都是些给都没人要的。 不过他跟在少爷身边多年，也知道少爷不会无缘无故的买那些东西，便权当少爷心地好，日行一善了。 到了林黛玉的住处，见一帮小丫头正在闲聊。 “要不说是大姑娘呢！便是有了错处，也没人敢说什么！” “谁说不是呢！姨娘也能不放在眼里，到底是太太所出。” “要我说，咱们小少爷也是的，竟会让亲娘被人欺负成那副模样？” “你懂什么，主母家是个有背景的，咱们这些登不上台面的，哪里能入得了他们的眼。” “既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敢背地里编排主子？” 林昭一开口，那些小丫头全都咂舌噤了声，纷纷低头行礼，规规矩矩叫少爷。 林昭毫无笑意，望着一干众人，“别少爷，可不敢当。” 他冷笑一声，“主子买你们回来，给你们栖息之所，一个个不知道感恩也便罢了，竟撺掇着合起火来编排主子？究竟是谁给你们的胆？” 小丫头们见林昭怒了，纷纷跪下磕头求原谅。 “自己出去领罚，日后内院便不必进了。” 林昭回头嘱咐云林，“你去看着。” 云林躬身，将裘皮给了闻声而来的雪雁。 接着朝她眨眨眼，跟着走了。 雪雁一脸痛快，刚刚她便听到了那帮丫头在外面嘀咕。 气的想出门去骂一顿，却被姑娘叫住了。 好在小少爷来给解了围。 “姑娘看少爷带什么来了？”雪雁献宝似的捧上来给林黛玉瞧。 黛玉看了看那厚重的裘皮，将林昭拽过来，“这不是母亲赏你的料子，如何给了我？” “我是男孩子，没那么怕冷。” 林昭看着人，见她眼眶通红，一看便是哭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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