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注意星临的情况,一边警惕着周遭的环境,至少在抵达下一个落脚地点之前,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他们。 星临最后看了一眼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离开过的中心城,那里已经沦为无机生命和有机生命对峙的漩涡中心,钢筋混凝土夹杂着血腥气,破旧的灯因为接触不良断断续续地闪着。 而城区的另一边,被机械生命占领,干净,整洁,有着人形外表的无机生命冷眼旁观着杀局。 吃人的黄沙一点一点在向中心城这边蔓延,这让星临生出一种荒谬的错乱感。 下一瞬,他的眼睛被宽厚滚烫的手掌遮住,青提色的眼瞳因为高烧显得仿佛润过水,润湿的眼睫轻轻扫动,丈夫声音在夜风中有些沉闷,“宝宝,别看了。” 不出三月,若是无机生命和有机生命还是互相对峙不采取任何措施,中心城或许就会被黄沙掩埋,沦为废墟。 他们没有多余的同理心去同情别人,因为他们自己的未来都一片黯淡。 帝皇鲁伯特…… 要是能杀死祂就好了。 纳努克这样想,却并没有将小妻子听了会担忧无比的话说出来,而是继续闷头赶路。 星临顺从他的意思闭上了眼睛,高热让他没有精神,身上也很不舒服。 “纳努克。” “嗯。”丈夫的下盘很稳当,一点也没让星临感受到颠簸,他沉稳的声音在一片荒芜中是唯一的真实。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纳努克在郊外的一座废弃工厂停下。 这里的地底有一个隐蔽的天然形成的湖,因为工厂早已被废弃,四周又被黄沙包围,所以很少有人能找到这里来。 星临高热不退,需要好好休息和降温。 条件有限,城中的医疗设备和药物都很稀缺,通缉令来的突然,他原以为还能有一些时间去准备,但也只来得及在离开前准备了充足的干粮和水。 现在要给星临降温,只能使用最原始的冰水降温。 星临被纳努克放了下来,他将上身的衣物脱下来给星临垫在粗糙的干草上,尽力不让星临沾上灰尘,“宝宝,再忍一忍,很快就能降温下去了。” 星临笑着,面纱被他摘下来。 那对翠色的眼瞳蒙着雾,如同现在无人发现无人在意的荒芜的平静澄澈的湖。 又因为高热,他脸上比平时多了几分红晕,他伸出手捧住纳努克的脸,低下头用额头抵住对方的额头。 金色的太阳和绿色的湖水相触,交汇,缠绵。 星临身上湿热的馥郁香气一齐笼向纳努克,长长的眼睫轻垂,干净澄澈宛如绿松石般的眼底倒印着青年的身影。 月光从破败的穹顶落下斑驳的光,萤火汇聚成金河,湖边的月莲散发着幽光,时间也好像被定格。 在很久很久以后,久到帝皇鲁伯特被寂静领主波尔卡·卡卡目杀死,久到亚德丽芬被毁灭,久到纳努克成为「毁灭」星神,这一刻也就变成了纳努克记忆中永不磨灭的图画。 高高在上的神明坠落在他怀里,轻声细语的好似在诉说着爱意,“谢谢你纳努克,你没有抛弃我。” 星临一直都知道,自己是拖后腿的存在,但在记忆中,不管什么时候,纳努克做的最坚定的动作就是紧握住他的手。 从不放开。 纳努克直视着小妻子,干涩的喉头滚动,莫名有些想哭。 他其实想说,如果没有星临,他可能已经死在和野狗争食的时候,年幼的他和年幼的小星星能够相遇,就是上天赐予他的,最幸运的祝福。 他合该一直护着自己曾经的竹马,如今的爱人,保护他不受风雨侵蚀,不被别人觊觎,这是属于他的珍宝。 但他只是哑着嗓子,轻声应了一句,“嗯。” 然后他捧住那双纤细脆弱的手,在宛如星光般转瞬即逝的人的手中印下一个吻,“你是我的妻子,星临,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对不对?” 他试图用誓言绑住心爱的人,似乎这样,死亡就不能将他们分开。 他像是在询问虚无缥缈的神明,像是在逼迫自己做出承诺,又好像是在恳求自己心爱的妻子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一刻的他,也只是对于妻子被病痛笼罩,感到手足无措的普通青年。 “嗯。”好在,心爱之人也回应了他。 这让他以为,只要两人心意相通,不论什么样的挫折都无法拆散他们。 他有手有脚,有体力有头脑,他可以去做佣兵任务,可以去分拣垃圾,还能去地下拳击场,只要能养活星临,他没什么不能做的。 于是,在这里,在这破败的废弃工厂地底,只有沉寂的湖水知道他的心意。 那就是—— 不论如何,不论用何种手段,一定一定要保护好、照顾好自己的妻子星临。 废弃工厂到底不算特别安全,周遭黄沙还在无止境的蔓延。 于是他们准备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清晨再启程前往更西方。 那边全是荒芜的山,不会那么快被无机生命占领,至少要先将星临安顿好,他才放心出门。 夜晚很冷,沙漠里昼夜温差很大,再加上旁边还有着冒着寒气的湖,这让还处于高热状态的星临感受到忽冷忽热。 因为是在地下,倒是不用担心因为生火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但是因为柴禾有限,火苗很微弱,根本无法抵御严寒。 纳努克又添了一把柴,将星临揽进怀中,在他的脸颊留下一个轻吻,“睡吧,有我看着。” 身前是烧的正旺的火堆,身后是丈夫滚烫的怀抱,星临不觉得冷了,甚至还有些热,额上开始渗出细汗。 纳努克沉默着给他抹去汗水,又往角落里面侧了侧身,让他不直接面对火堆。 温度降下去了些,星临困倦的思维已经无法构成完整的词句和话语,他的头一歪,在纳努克怀中沉沉睡去。 火光在纳努克金色的眼眸里跳动,跳动着。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两人挨得极近,在极其安静的环境下,只能听到火芯炸开的微弱声响,心脏跳动的声音显得震耳欲聋,从这个人传递给那个人。 咚咚,咚咚,如擂鼓的闷雷。 星临的气息微弱,胸腔里的心脏缓慢跳动着,是病入膏肓的状态,他的生命力在流失,像一只濒死的鸟儿,被纳努克紧紧搂住。 纳努克没有办法从古怪的病魔手中抢回自己的小妻子,他早就知道的,那些永远不会分开的话语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 星临病重,奄奄一息时,中心城里的医者,那些踏上丰饶命途的医者也毫无办法的时候,他甚至还动过直接向「丰饶」星神祈福的念头。 但他也知道,一旦得到「丰饶」赐福,星临或许就不再是星临,他不敢赌。 除非,去往世界之外,去往更宽广更开阔的世界之外。 「开拓」的列车将亚德丽芬和星轨连接,星际和平公司也在此处扩张。 或许,他可以去劫持一艘飞船,然后带着妻子离开这里,离开让人哀伤的故乡。 他看向怀中沉睡的妻子,面容恬静,嘴角含笑,像是梦见了让他高兴的事。 他就这样盯着妻子看了一整夜,直到晨光熹微长夜将明,妻子眼睫轻颤,仿佛下一秒就会醒来,他才惊醒。 然后在妻子睁开眼后,在他柔软的手心里又印下一个珍视的吻。
第9章 你是什么亲亲狂魔吗 醒来后手心里好像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那个吻。 沉重的,柔软的,无法忘怀的吻。 星临摊开手掌对着日光,刺目的光透过指缝漏出来映照在他脸上。 他的思绪又飞远,想到了那个梦境之中的事情。 那时候的星临,其实身体状况很差,差到好像一阵风都可以将他带走,但是纳努克硬是将他从死神手中抢了回来。 在星临重病昏迷的那段时间,他甚至都没想过自己会再次醒来,醒来后看着满室金光,高大的青年握着他的手守在床边,脸上皆是茫然。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纳努克落泪。 纳努克小心翼翼抱住星临,粗粝的手掌轻抚着他的脸,像是抓住了苍茫大海中唯一的浮萍,他怕来不及,于是反复又反复地说,“我爱你。” “星临,我说我爱你。” 他的爱太沉重,在天亮以前,又说好几遍。 星临对他弯弯眼睛,露出虚弱的笑来,“纳努克,真好,我还能见到你。” 他的眼睛越过纳努克,落在透过窗柩斜照进来的日光上,“纳努克,下一次,我们一起去看日出吧。” 纳努克声音沙哑,捧着星临的手放在脸边,白的透明的手指被他摩挲的泛起粉红,“嗯,都听你的。” - “喂,你在想什么呢?”花火伸手在星临眼前晃了晃,“不要在大街上就开始发呆啊,真是的。” “啊,抱歉。”星临慢吞吞的,抱着猫跟着她穿过热闹的街市,那只小鸟就停在花火的肩上。 花火嘴里嘀嘀咕咕,就是在埋怨那只鸟,“虽然和你确实很像啦,但是为什么要带出来,要是弄丢了好麻烦的。” “不会的。”星临好声好气的和她解释,“而且就算丢了也没关系,它自己能飞回去的。” 花火耸肩,“行了,要买什么,先说好啊,我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不会在艾普瑟隆,你要是缺什么可就要自己出门买了。” “当然,你发信息给乔瓦尼他们让他们帮你买也行。” 花火叉着腰,“或者你想出去玩?桑博那里不太行,钟珊准备去罗浮,但是她的美学不是我喜欢的……” 星临也不说话,就那样听她嘀咕,时不时点头应上一声。 他其实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当初花火置办房产的时候什么都弄好了,不过可以买一些水果和速食放在家里。 他不会做饭。 花火显然也想到这种情况,见他没什么想买的就拐去了生鲜食材区,“喏,想吃什么就自己选,你没事干的话也可以养养花做做饭看看书,那房子里什么都是齐全的。” “你要是想自己重新装修一番也行,找乔瓦尼报销,他不差钱。” 星临正在对比手中的两个成品糕点有哪里不同,听见她的话连忙拒绝,“现在就很好,不用重新装修的,也不用麻烦乔瓦尼先生啦。” “行吧。”花火耸肩摊手,之后她也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很快,买好了东西,花火又带星临熟悉了一下周边的环境,“你还不知道会在这里住多久呢,不管怎么说都先熟悉一下吧。” “嗯。”似是觉得这样太冷淡,星临又连连点头,“知道了。” 他随着花火在住宅周围逛了逛,认了些明显的地标和商场,不至于下次出门找不到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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