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阿玛当初偏疼福惠,我总觉得不忿。可永琏去了,我实在痛心。若是他日后有嫡亲的弟弟,我都想早早就立为太子。” 弘昼拍拍四哥的后背,哎,你还真是这么干的。永琮生下来就说他“深惬朕心”“可属承祧”。 唉,那孩子二岁出痘没熬过来。 你是看上哪一个,哪一个就活不了多久啊! “我是真恨不得将自己的寿命,分出一半来给他,你皇嫂也是这样想的,若是能成该多好……” 弘昼心里也难过,更多的是替弘历难受。皇帝也是人,丧子之痛一样难捱。 “你也别太难过,或许只是神佛太喜欢他,召他回天上陪伴左右去了。” 弘昼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弘历却立刻信了。他抬起头来,认真的又问了一遍:“是真的吗?” “嗯。”弘昼点头,“每个孩子都是天使,神会保佑他们。” 听了弟弟这句话,弘历觉得心里好受了不少,他抬起头来,红着眼眶露出个难看的笑:“弟弟你别担心,我过阵子就没事了。” 宫中太医没有法子,他寻了民间圣手用偏方,召了萨满和高僧进宫祈福。弟弟半夜去放河灯,到潭拓寺拜菩萨,施粥积德,都没能挽救永琏的性命。 是他和这孩子的缘分太浅。 皇帝每日都有国事要处理,能沉浸在伤心的时间不多。 弘历收起了面上的悲伤,离高深莫测的帝王又进了一步时,弘昼又开始大手大脚花银子。 修路。 内务府出银子,工部主持招工修路,为已逝的端慧皇太子积福。 弘昼先请示了皇帝:“你年节给旗人近臣的各种赏赐别发了,省下银子我拿去修路建桥,这都是长久的积善行德。我要让侄儿功德完满,为大清夯实基础。” 弘历:…… 你都这样说了,朕还能反驳么? 他突然有些后悔,内务府交给弟弟,怕是存不下银子了。 冬日农人地里没什么活干,但也不得闲,要服徭役。修路、建桥、开挖河道、若是在边城,还得加固城墙。 这几年朝廷似乎有银子了,比前些年慷慨了些。服徭役一日两顿都是干饭,壮劳力能吃个七分饱。 有些家里穷壮汉多,猫冬接连喝了好些天稀粥的人家,居然还盼起徭役来。兄弟几个轮流出去干活,不会太累,还能吃几顿干饭。 今年朝廷也发了徭役,和往年一家出一人不同,朝廷还额外招人。一天二十文钱,半斤米,管两顿饭。 不光村里的闲汉,城里没什么活的男人们也都去了。干两个月,过个富足年,这种好事可不常有。 修路也不是像往常一样,把路整平就成了,要铺碎石,填沙子,最后再抹上一层厚厚的水泥。 那水泥据说是工部卖给内务府的,沙浆一样的东西,抹的时候还是湿的软的,过一晚上就邦邦硬,平平整整的跟一整块大石头铺在路上似的。 十里八乡的男女老幼都偷偷来踩,若是下雨了,鞋上粘着泥,不刮干净,都不好意思往上踏。 年根前结了工钱,出乎意料,干得好的,还给格外发了五十文钱,说是奖金! 天老爷呐!这银钱拿回去一说,年岁最老的族人也没听说过这种事。 朝廷居然给人多发工钱,跟天下掉铜板有什么区别! 族老拄着拐,抬头看天,微微颔首,“这几年日子是好过了不少。” 地里的出息还是那些,但闲暇时打柴卖得快,进城活计好找了。女人在家里养鸡种菜,鸡蛋和菜蔬也都能卖上价钱。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慢慢的,来钱似乎容易了。 过完年,修路的还要人。 这次和年前又不一样,干得好,能长期干的被编入修路队。每天能拿到二十五文钱,半斤米,还发了一样的衣裳,叫工服。听说,这衣裳一年发两次,过节有节礼,年根前有奖金。若是干得好,这工钱还能往上涨。 若是哪家有被选上的人,那是在十里八乡都能昂首挺胸。 这不就和南边造船所的匠人、纺织厂的女工一样,工钱高,不愁没活干,可以干许多年? 陆陆续续的,又有养殖厂、纺织厂召女工,皇庄召种地好手。都和修路队一样,是雇人干活。 这种地的好手,听说不是单纯干活儿,是要用各种法子种出产量更高的庄稼来。那奖金,都是十两、二十两银子起的,高得吓人。 这样的皇庄听说各州府都有。不过,和其他的地儿不一样,进了皇庄,若是不合管事心意,很快就会被撵出来了。听说这管事面白无须,是宫里的大太监呢。 总之,好像一年年的,活计越来越多,日子越发有盼头了。 内务府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 弘历看着账上不到十万两的存银,一脸震惊:“怎,怎么就没了!” 内务府几个织造厂,那么多皇庄铺子,金银玉石矿产,还有一部分盐铁专卖,年年都有几百上千万两的出息。且这账交给弟弟的时候,上头还有两千万两存银呢! 这才短短三年,就花没了! 这三年弟弟还时常劝他节俭,给他银子也是抠抠搜搜。 明明内务府就是供他花销的,现在要实物还成,一提到银子,弟弟就要细细的询问怎么花。 “皇玛法和皇阿玛都没花这么多银子买古画,这东西放个几百年都烂了,白白糟践银子!” 弟弟你也是在上书房读过那么多年书的,怎么文士高雅爱好没有,一身市井气! 皇玛法那是将许多珍宝都卖了,换了银子造远洋舰队。皇阿玛的水晶眼镜都一百多副了,我只是喜欢古玩字画而已。 “怎么又要给大臣赏赐?他们不是有养廉银子么?是不是送你礼物了,你要回赐?赏点文房四宝,丝绸布匹就是了,金银多俗气。你们君臣的深厚情谊,怎么能染上铜臭之气!” 不是,弟弟,这样不显得朕这个皇帝好小家子气?朝臣之间还有人情往来呢,朕也有叔伯兄弟、爱卿要互赠礼物啊! “下江南?你想都别想!没钱。热河避暑,木兰围猎还不能放松解乏?畅春园就是江南景致,还修什么圆明园?圆明园是额娘们种花种树的园子,你还想自个儿独占?” 他记得自己当时是气急了,朝弟弟咆哮:“朕,朕这个皇帝这也不行,那也不让干,换你来当好了!” 谁知弟弟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脸皮比城墙还厚,超大声的吼:“这种苦差事你要我来干?你的良心呢!” 呵,苦差事就合该他来干? 他气急败坏,下令让弟弟把内务府还回来,要禁弟弟的足。 弟弟嗤笑一声,斜靠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的威胁:“嫌我管你,碍眼了是吧?行啊,我明儿就出海寻小皇叔他们去!你爱咋咋!” 哼,他堂堂皇帝还会被一个无赖亲王威胁到? 收回成命就是了。 弟弟你就老老实实留在京里干活吧! 想丢下哥哥,自己逍遥快活去?没门。 总之,第八百次后悔让弟弟管内务府! “路修得差不多了,厂子的盈利能合理扩大规模自给自足,暂时不用内务府花银子了。”弘昼脸不红心不跳的拿回账本,“就是给你看看还有多少银子而已,免得你天天惦记着花钱。内务府还是我管着,你看看总收入这项,跟之前比,纯利逐年递增二三百万两,我管得可好了。” 弘历:…… 赚多少银子都被你花出去了,朕穷得很! 不过,弘历小小的期待:“你是说,接下来你不用花银子了,朕能花了?” “不是。”弘昼面色认真,实话实说,“我就是银子不够了,才停下招人干活。” 他头一次耐心的给弘历讲这么做的原因:“你看,银子在你手里会变成古玩字画,园子这些死物,银子流向豪商权贵手中,被存起来了,市面上就会缺银子用。” 弘历微微皱起眉,银子流向富户被存起来,确实有问题,但是:“豪商权贵也花银子啊。” “豪商权贵有自己的田庄、绣纺,他们生活奢华,日用通常都不用外头的。银子大多是在这些古玩字画、金银玉翠之类的高价奢侈物件之间流转。” 这有什么问题?弘历眼神示意弟弟继续说。 弘昼笑笑,从另一个角度讲:“我招工花银子,百姓来干活拿了银子会去买米买肉、裁新衣裳、盖房子、买田置地。大大小小的商户得了银子,买更多的鸡鸭肉蛋,布匹来卖。于是,另一部分农户家养的鸡鸭猪,织的布能卖个好价钱,得了银子让家人吃穿宽裕些。若是能省下银子,还能送家中聪慧的儿子去读书。” 弘历差点被这一串话绕晕,但他似乎有点明白了:“银子在百姓手里转来转去,会让百姓的日子过得更好。那不可以一部分银子在富人手里交换,另一部分银子在百姓家里流通么?” “当然可以啊!”弘昼目露赞赏,“四哥,你一下子就说到点子上了!” 弘历眉眼舒展开了,唇角慢慢勾起。 “但是四哥,现在八成的银子都在豪商权贵手里,所以,我要拿出小小的一部分来,让它们到百姓手中去。” 笑容慢慢凝固了,弘历莫名委屈,语气幽幽,“所以,弟弟你这是劫富济贫?劫朕一人的富……”
第75章 正文完 弘昼瞬间就明白乾小四的委屈了,嘿嘿一笑,“为富者多有不仁。他们知礼懂法,却不屑一顾,岂不是藐视朝廷和四哥你?合该重罚!但,有一条铁律不能违背啊:官员权贵犯了律法,决不能交了罚银就完事了!贬官撤职革爵抄家流放砍脑袋,该领哪一项,决不将就。” 【官员罚银不交国库归内务府这种事,也就只有乾小四你这个奢侈败家的干得出来了!然后养出个古往今来第一贪和三多。你俩还真是君臣相得,骂名传千年呢。】 弘历对心声骂他“奢侈败家”习以为常,“骂名传千年”这话立刻锁进脑海里的小黑屋。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朕不可能干这么缺德的事! 倒是这个和三多,古往今来第一贪?呵呵,有点本事啊? “弟弟你这提议好!”弘历瞬间调整好心情,露出个喜出望外的表情来,“正好国库银子不丰,罚银都归国库。” 国库,国库银子是够花的…… 大清远洋舰队护送商船去往世界各处,每年护卫费都能为国库添一千万两银子。 舰队自己贩卖货物的利润足够养自己,完全不用国库的银子,隔三差五还能给国库贡献点。 弘昼肃了脸色,“咱们和噶尔丹还有南边,迟早有几场硬战要打。到时候花钱如流水,国库现在的存银远远不够。” 弘历眼前一亮,对哦,那个乾小四还有“十全武功”呢,朕决不能比他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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