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景元成为一个沉稳又靠谱的大人前,也曾是个年轻人。 在八百年的光阴间,有人带他爬上屋顶看整夜的星星。有人和他喝得酩酊大醉,再一起耍酒疯丢脸。有人与他并肩作战,险之又险地渡过生死危机,倒在地上笑得开怀。 那些莽撞的,青葱的岁月里他不是孤身一人,早就有人陪过他了。而那些最鲜活的爱和最浓稠的恨,你通通都没有见过。 等到那些人找上门时,景元的目光还会停留在你身上吗?到那时,那鎏金色的眼眸中不再是你…… [你真的不嫉妒吗?] 彦卿猛地滞住。恶意满意地继续说道: [而提瓦特多好啊。轻松,愉快,有你们共同认识的朋友,有你们共同游历过的山川,还有你们一起为之奋斗的事业……你和你师父能在这里长相厮守,他哪儿也去不了。] [这机会唾手可得,你真的不想要吗?] …… 郁郁葱葱的悬铃木与苍黄色的白梣木在院子角落随风婆娑,发出沙沙的声响。 棋桌前,一片浅黄色的叶子飘落到景元抬起的手臂上,许久,滑到纵横交叉的棋盘上。 景元望着这片落叶突然笑出声。 “哎呀,是问心呢。” 恶意为了让景元亲眼见证他输得有多惨,以一种联觉的方式共享了自己的视野。恰好让他见证了这一刻。 景元微微俯身,手撑着脸斜坐在棋桌前,任由丝丝缕缕的白发垂在棋子上。他闭上眼,隔着时空遥遥相问: “那么彦卿,你想要吗?” …… 低着头的少年安静了很久,深吸一口气。他开口了,语气又轻又缓。 “如果我说不嫉妒,不想要,那一定假话。” 在那段安静的时间里,彦卿听着恶意的描述突然想起西衍先生,不夜侯的说书人。 无数个练完剑的午后,他擦着汗,挤在人群里一遍一遍地听西衍先生讲述将军曾经的故事,和那个辉煌而美好的云上五骁。 谁听完能不向往那些英雄事迹呢?更何况故事的主角之一,景元就在他身边,与他朝夕相处。 彦卿在撩起景元的白发时,也曾期待过自己能与将军并肩作战。他看到景元永远挂在脸上的温和表情时,也曾想那些与将军并肩的人是不是见过将军恣意欢笑的样子。 “可是。” “正是那些人,那些事才构成了将军。” 温柔的将军,稳重的将军,通透而豁达的将军。会因为公文堆成小山而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看不见。也会在加班处理完后,带上两个梦貘卷和两瓶浮羊奶,坐在银杏下悠闲地等他练完剑一起吃。 彦卿的声音清亮。 “我爱他。无论将军愿不愿意,我都会一直一直缠下去等下去。直到将军答应我为止。” “但我同样尊重他。即使将军不爱彦卿,我也不会因为一己私欲,让他再也见不到他牵挂的那些人。” 磨难洗涤少年的双眸,留下琥珀般的坚定。 “而且我,我们,罗浮上的大家都爱着将军。罗浮也不是他的负担和枷锁。提瓦特很好,但我们罗浮也很好,让将军来选,他也不会留在这里。” 念叨着让将军赶紧退位让贤的符玄,喜欢胡说八道的策士长青镞,妄自菲薄又重拾自信的侍卫长浴铁…… 大家都心系着将军,即使他们都不记得景元了,却也会暗自支持他寻找将军。 而在神策府之外。 曾经,罗浮的星槎海中枢有一对练习相声的双胞胎,有卖力说书引得一众喝彩的说书人,有拿着纸鸢穿梭在人群中的孩童和她身后摇头晃脑跟着跑的小谛听。以及,微笑注视着这一切的景元。 我得把景元带回去,彦卿对自己说。 我要把景元带回去。 少年举起剑。头一次,缥缈的声音里能听出万分惊恐。 [……等一等!!你还有什么要求我都能满足你!你想要景元回去…好!好!我答应!!!] 那股庞大的力量已经接近了,恶意没想到它使出浑身解数得到的竟然是这样的结果,现在无论彦卿提什么要求,为了保命它都能答应。 然而彦卿罔若无闻。 玩家们不断攻击着虚假之天,进度条随着彦卿的加入终于达成。 这层牢牢封锁提瓦特的天幕裂开了一道缝隙,果不其然,丰饶之力开始无差别进行治愈,春水般的波动涤荡开来。 不等恶意欣喜,在更高的视角下。 丰饶之力如死水中的荡漾,在没有丰饶孽物的宇宙中,它如此显眼。 仅仅刹那, 一道裹挟毁天灭地之力的光矢破空而来。 其后是彩虹般的艳丽惊奇的轨道,而在轨道尽头,以光矢的着力点为圆心,世界层层塌陷,万物只剩尘灰。 世界的废墟混沌不堪,一位本该命陨于此的少年浑身完好,呆呆站在原地,依旧在回味刚才发生了什么。 在恶意的尖声哀嚎中,他捅破天幕的剑也随之产生变化。 原本他的剑早已断裂,一直以来都用冰将断裂的两截固定住。 然而在那一瞬间。 随着光矢的冲击,血肉之躯即将泯灭,象征生机的柳枝却从他握剑的手蔓延至剑身,生长,修补,焕新。 提瓦特外的宇宙中,不止巡猎星神岚亲至战场,另一道仁慈的身影也悄然到来。 岚的拯救与毁灭无疑,而药师的恩赐也伴随着痛苦和喜悦。 星神从来一体两面。 彦卿立于游戏世界的废墟之上,星空中的那两道注视已经消散,庞大的命途之力退潮般离开了提瓦特所在的宇宙。 阳光灼眼,泼洒在灰白的废墟,于混沌的尘埃间折射出光束。 年轻的剑客抚摸着手里这柄崭新的剑,从剑身感受到剑柄。良久,彦卿心有所悟,一抖腕骨,挥剑如雪。冰雪之下,是待发的绿芽。 收势,他笑着挽了个剑花。 这一招就叫—— “此心不惑。” —————— 春风拂叶,堂前燕子归来。 往生堂的院子里还有一局没有下完的棋,其中之一的对弈者已经不会再出现了。但这盘棋,黑方早已失势,任何一个人接着下,迎接他的都只会是二十连将,绝杀。 景元垂眸,听到一道熟悉的脚步声。 年轻人的步伐自信又悠闲,不过嘛,还是带了点等不及了的轻快。 年长者于是笑笑,站起身。门外的少年锋芒锐利,一身寒霜,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将军。 景元望着许久不见的彦卿露出微笑。 然后被搂住了。 “真是长大了。”他抬手回抱,轻拍彦卿的脊背,于是少年后襟那一只长命锁轻晃,发出细碎的声响。 彦卿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把他搂在怀里,蹭着景元的脸,用接触来感受这令人安心的温度。 许久,景元都耐不住这个沉默了。 他开口说道:“彦卿回仙舟过的怎么样啊。只有彦卿回去的话,符卿估计该痛骂咱们一顿了,净给她找麻烦。不过,相信这段时间的将军之位,符卿嘴上不说,心里一定挺开心的……” 景元信口调侃,活跃活跃气氛。谁料正好戳到了少年的痛点。 “您是不是该向我解释一下?”彦卿松开这个怀抱,抿着嘴,认真地看着景元。 景元便眨眨眼,“彦卿是指什么?” “所有。”年轻人重复道:所有。 所有的计划和所有的后果,将军藏的可真好,只告诉他要去打败敌人,只字未提,这背后的代价到底是什么。 如果他没成功呢。是啊,没成功的话,彦卿也已经回到了罗浮,不会再受到伤害。 “将军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年轻人看似夸奖,眼中的不满却要溢出来了。 最坏的打算被戳了个正着,景元难得心虚了,清咳两声,展开手里的折扇。 “之前不是告诉彦卿了吗,这是留给彦卿自己解决的问题啊。要是我插手了,怎么锻炼彦卿呢。” 不过没想到动静这么大。 景元原本在与恶意交易时,便看穿了它的构成。一个自虚假之天诞生的意识。它当时高深莫测的命运也并非是什么无可挽回的东西,而是天理刻印在虚假之天的一份禁锢。 只是这东西在狐假虎威天理的意志之外,还侵蚀到了系统的权能,才稍微有些棘手。 但问题不大。 景元经常在玩家论坛那边冲浪,久而久之就开始着手了解这背后是怎么运行的,也找到了除系统之外的些许蛛丝马迹。 所以后来系统虽然掉线,但他给彦卿换了个玩家的身份有备无患。一份异常数据,游戏那边总会发现的,无论是联系上系统还是其他人总有人来管这个烂摊子。 要是没人管,他再和彦卿里应外合,打信息差解决恶意。 用命运的织机搞事,欺骗恶意让它以为他们要烧毁世界树,将提瓦特的数据删改转移到织机上。 再在世界树那片不被天理压制的空间薄弱点把虚假之天给捅了,误导它所有人的命运大洗牌,引诱它附身织机,实则把织机给烧掉。 没料到……好的坏的,简单的复杂的,景元都想到了,彦卿给出的答案却是引动星神下场。 岚到来的瞬间,身为他的令使景元立刻就感受到了帝弓司命的所作所为。不过,还好彦卿没事。 景元将彦卿不知道的事情一一道来后,少年依旧不依不饶地盯着他。相似的眼神在那个令人心碎的夜晚也曾出现。 景元便想起顾问先生的拒绝和彦卿一直以来的坚持,还有刚刚那番问心。 “我欠你一个答案。” 这话郑重。景元的眼神也郑重。彦卿屏住呼吸,眼睛却突然被手挡住。温热的呼吸激得少年红透了耳朵,景元的声音近在咫尺。 “不过,还是等彦卿成年了再告诉你吧。”扇子后面,鎏金色的眼眸狡黠地眨了眨。 “……啊?” 反应过来的彦卿大叫起来:“将军耍赖!” “您怎么能这样?!” 景元笑而不语,迈步向门外。彦卿急急地跟在他身后发问。狡猾的大人当然能这样了,年轻人还是太年轻。 于是,少年便立下豪情壮志:“等彦卿回去就去参加成年考试!” “嗯,哈哈哈…彦卿加油。” 金发的少年忍了又忍,还是喊道:“将军不许取笑彦卿!!” 景元摇摇头,“没笑,真的没笑。” “…真的吗,彦卿不信!” 阳光,微风,白云。 蓝天之下回荡着少年的叫嚷和年长者忍不住的轻笑声。
第64章 新的起点 在往生堂顾问景元开卡池的那天,同步上线的传说任务也端到了玩家面前。然而,玩家们万万没有想到,景元的传说任务竟然是和旅行者告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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