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冲刷着到访者的身体,刚刚被激起的湖底泥巴,脏污了这一片的水,看上去浑浊不堪,Vegas没空去理会这些脏水会不会渗入自己的逼,会不会引起什么炎症,他猛地扎了个猛子,潜入湖底,去搜寻小刺猬的踪迹。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他中途浮起换了多少次气,费了多大的功夫,才找到了小刺猬——的残骸。太阳已经下山了,湖水开始冰冷刺骨。他捧住刺猬,连滚带爬地游回到岸边。溺水应该怎么做来着?心脏复苏?对,他摊开了刺猬,按压着刺猬柔软的肚子,可是刺猬毫无反应。怎么会这样,刺猬会游泳的,刺猬明明就会游泳的。刺猬真的会游泳的。怎么可以这样,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在说谎骗自己,他们明明都说刺猬是喜欢水会游泳的。刺猬的身体冰凉,一动不动地躺在桌上。一定是这个该死的笼子,因为被困住,被迫沉在水里,所以才会死的对不对?都怪这个笼子,都怪这个笼子。他举起笼子就朝地上砸,砸烂了还不解气,抬脚狠狠地踩着,泄着愤。质量不佳的笼子很快就被踩烂踩地残肢横飞。 Vegas也终于泄力停下。他的全身湿透了,白色的t恤被泥泞染污,他狼狈不堪地缓缓跪在地上。 他看见就在离他不远处的未看完的书,他想起他最后停留的那一页—— “过去一个个时代的成就现在已一文不值。莫汉的脑子里一再回响的只有一个念头——人类已不再孤独。”(《童年的终结》) 那时他的脑子里也一再在回响,自己好像从此也不必再孤独。 可是现在,他觉得几个小时前的自己太天真了。怎么会不孤独呢?孤独与痛苦一直在暗处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他会用尽一切办法,跋山涉水越过烈火地找上门。如果有什么时候没有孤独与痛苦的感觉,那只是时候还未到而已。所有人都会离去,所有人都不会按自己心里盼望的那样停留,最后的最后,只会剩下自己。 自己早就知道这一点了不是吗? 可是当他发现自己强留住的Pete也是会离开的时候,他几乎就要疯掉。
第13章 十三 28 按理说,今日之事自己本不该有这样大的反应。 “你还没习惯吗?” Vegas在回去的路上冷笑着自嘲,毕竟,在自己生物学上的父亲那里受挫是常态,失去一只又一只陪伴自己度过茫茫黑夜的刺猬也是常态。他早已脱离了最初的痛苦,到后来长久处于麻木之中。 可是今天,只有今天是不同的。Vegas将此归结于,是由父亲亲自动手,结束了一只刺猬的性命。这还是第一次。 Vegas似乎有选择性地遗忘了,第一只刺猬的死。 可能连甘先生自己都忘了,他当着Vegas的面泄愤杀死的刺猬,是他送给Vegas的成人礼。 十六岁的Vegas,和所有同龄人一样,捧着花束,去参加学校的毕业典礼。只不过旁人都是有家人陪伴,而他,只有一束不明不白不干不净的白色玫瑰,还是无关紧要之人送来的。而且那个人在送完花之后没多久,就被一通电话叫走了。而这花,则是被Vegas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直到甘先生打来电话说要接他去一个地方的时候,Vegas才有了自己已经毕业了现在是在参加毕业庆典的实感。 甘先生来去匆匆,Vegas甚至都没来得及和同学拍大合影,就被甘先生接走,转头送进了地狱——那是曼谷最豪华最顶级的星级酒店中最贵的总统套房。 尽管后来他在仅有的几次梦回之中,曾经认真思考过,向来阴郁孤僻的他,即使留在校园里,其实也并不会有人来找他合影。 即使年幼,即使抱着虚妄的期待,Vegas也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父亲来接他是给他安排好了私人的庆祝会。尽管,他坐在车里不可抑制地幻想着那温馨场面,尽管,他们进入的房间里,有庆祝用的香槟和蛋糕。可是你怎么能指望一个甚至都没有来参加典礼的人,会花心思在这上面?更何况,在这间宽阔又陈设奢华的房间里,还有一个Vegas从未见过却总往他身前贴的猥琐男人。父亲说,这是他最信任的合作伙伴,他临时有事要离开一会儿,要Vegas代他好好招呼一下这位贵客,他稍后再来。 真是见笑了,一个十六岁没有见过世面的孩子可以如何招待贵客呢? 当他从那间充满罪恶与亲情幻灭的豪华套间中走出来,一身剪裁得当的白衬衣上,沾满了腥红色的血液。没有人在意,在意的人也假装已经遗忘,有一只内心柔软无害的小东西,被扼杀在了这里。 别说那个时候年纪小,就算到了现在,他也根本想不通。你说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父亲,把自己的亲生骨肉送到禽兽一样的生意伙伴的床上去呢?还是在高中毕业典礼的当天,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病态的身体奇货可居吗? 十六岁的Pete,一定还很天真烂漫,可是Vegas已经完成了自己人生中第一次虐杀,他杀了那个除了父亲母亲之外,第一个知道他秘密的人。 那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色眯眯地拦住Vegas,堵住了他的去路,一只手随意又刻意地搭上了Vegas极力想要隐瞒住的下体。隔着裤子,他朝那里狠狠地抠了一把。在Vegas吃痛趔了趔身体之后,男人趁他不备,抓住包裹住秘密的裤裆就向下扯。见Vegas不配合甚至反抗,嘴里还骂骂咧咧,说着什么天气太热了,让嫩逼出来透透气之类的污言秽语,还说不许躲,叔叔会让你舒服的死去活来,以后哭着喊着求叔叔给你吃鸡巴,你这个长了骚逼又长鸡巴的怪物天生就是下贱天生就是要成为男人的鸡巴套子和肉便器…… 不愧与自己的父亲是一路人,贪图年轻又脆弱娇嫩的肉体,痴迷于奇淫秽欲,对畸形的性器猎奇却又轻蔑鄙视。实则不堪一击。不过只是一刀而已,就倒在了自己脚边。 Vegas永远都记得那个男人被割开咽喉之前,嘴里的污言秽语还没说完,却在下一秒,就像一只正在被宰杀的肉鸡,气管断裂的切口整齐,脖子皮下花白的脂肪顺着刀口向外流,他只能倒在地上抽搐、挣扎,即使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但是再也不会从那张臭恶的嘴里发出让人不愉快的声音来了。 唯一不痛快的就是这肉鸡颈动脉上的血液,四下喷射,溅了Vegas一脸。他情不自禁地朝着那里摸了摸,那和自己下体每个月都要冒出来的同一种颜色的液体,竟然也是温热的。 他拿着刀的手在微微颤抖,他知道自己不是出于害怕,而是跃跃欲试,那锋利的刀刃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朝着地上那堆死不瞑目的横肉挥去。那只刚才在慌乱之中摸过自己下体的粗糙贱肢,手指被切地齐根断裂,却因为神经冲动,指尖还在微微晃动。这一幕太过于赏心悦目,以至于Vegas恨不得拿相机拍摄下来留念。他第一次感受到杀戮所带来的快感,瞳孔也因为兴奋微张。如果记忆与联想就停留在这里该多好。 可是后来让Vegas崩溃数次的的午夜时分,那一个又一个的噩梦片段之中,Vegas总觉得,那堆残肢里,其中有一根指头上,似乎还挂着一丝亮晶晶的粘液。 事实上Vegas已经分不清关于当天的细节,有一些到底是噩梦里看见的幻象,还是真实有发生过。他只记得那个人彻底咽气之后,不知自己是因为血液的腥臭味道难掩,还是因为自己后知后觉开始害怕,他突然恶心不已,拖着不适的身体,跌跌撞撞向外逃。 离开了总统套房的里间,Vegas的父亲就坐在外面的餐桌前,正喝着香槟吃西餐。在看见Vegas之后,满脸都是错愕。他冲进里间,看到了生意伙伴被一刀割喉的死状,以及不远处与身体分离的一只残手。待他再出来的时候,他看着Vegas的表情有了变化。从起初的错愕,到诡异的笑容,可是无论他的表情如何变化,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过悔意。 他只是说,“很好,原以为你是一摊烂泥,不能他用,没想到你倒是长出了一身厉刺。那就待在我身边帮我打理分家吧,不过这娄子是你自己捅出来的,善后的事情你自己去处理好。处理不好,就用你的身体去谢罪吧。” 接着,就在第二天,他给Vegas送来了一窝刺猬,好像是在夸他,这身盔甲坚硬,像只勇敢的刺猬。 而今天死的那只,就是那窝刺猬中的最后一只后代,短短几年时间,小东西们不停成长、繁育、死亡,可是没有一只,能够长久地陪伴他。 往事不堪回首,而此刻的Vegas却更加难堪。失魂落魄的他,就像一只丧家之犬,或许他原本就没有所谓的家。即使母亲还在时,也不能算作有。她的去世与否,于Vegas的处境来说,一点影响都没有。母亲只一心想要修复与父亲的关系,也为了证明问题并非出在她自己身上,到处求医问药,试图用生下健康的孩子来挽回父亲的心。Macau出生之后,母亲彻底疯了,没多久就因病离世,只剩下Vegas与Macau相依为命。 高中毕业以后,他一边上学一边参与家族的生意,他原以为自己可以顾好所有,可是弟弟险些遇害,让他明白,如果不披上坚硬的外壳披荆斩棘,手握大权,那么这辈子,他都只能活在阴影之下,只能自我放逐与曝尸荒野。 小时候的他迷茫,不知道哪里才会是港湾。长大了几岁,他明白自己可能不会拥有传说中港湾。或许像他这样的变态,只有到了死亡降临的那一刻,他才能得到内心的宁静。 他叹了口气,回过神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他今日的归宿——关押着Pete的那间屋。只是今日而已。 他不知道自己一路上是如何回到这里,他只知道,明明在离开这里之前,自己的心情从未如此愉悦。可是重新站在这扇门前,他全身湿透,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全是淤泥,水渍从发梢啪嗒啪嗒滴落在门前的地板上,脸上除了红痕与湿漉漉的头发,剩下的尽是颓然,完全没有了离开时的意气风发。任谁都想不到平日里叱咤风云的分家少爷会这样狼狈。 即使看见了,也会装作不知情。毕竟心狠手辣是他的代言词,Vegas从来都不在乎在别人眼里他是不是蛇蝎心肠,甚至对于这样的印象他乐见其成。只有这样,才不会遭受到欺凌。从来没有人见过他落魄狼狈如斯境地。只有Pete,只有Pete见过,还不止一次。 推开门进去之后,会发生什么?Pete会在面上怜惜,心里嘲笑?还是会直接将不屑挂在嘴角?临别的时候,他乖巧地像只绵羊。可是他们都知道,他绝不会是无害又乖乖待宰的牲畜。一时的雌伏与忍让,甚至是原先那些想不通地做低伏小地取悦,此时Vegas也已经全都想通了。 离开的太久,门把上似乎已经积了灰尘,Vegas抬手握住门把以后,尘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湖心泥与一滴泪。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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