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的心飞速沉下去,他几乎无法思考了,身体先于头脑,他猛地拉开车门,跳下去,而当他一拉开副驾驶的拉门,闷油瓶就毫无知觉的歪倒在他的怀里。他已经不抖了,他失去了知觉。 吴邪把他背在背上,黎簇和伙计两人也踉跄的下了车,除了已经昏迷的张起灵,剩下的三个人走起路来已是脚步不稳,但吴邪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一心只想着快点把张起灵带离那诡异的狗头金所在,离得越远越好。他背着他跑了起来,越是往前跑,他的头就越是昏沉,耳鸣又一次找上他。可这还并不是最可怕的,慢慢的,吴邪开始看到了幻象。那逐渐接近的老宅在他眼中正燃着熊熊烈火,火光冲天,有人嘶声大喊,他还听到自己的父母在哭着唤他的名字。 即使是亲眼所见,也不再为真相了。 一瞬间,吴邪似乎理解了张起灵对无法掌握证据的一切都心怀质疑的原因。当幻觉都变得如此真实,可以听到,可以摸到,可以体味到痛苦,可以被深深的刺伤。那么世间的其余眼之所见,怎么可以轻易信任?更不要提那无法触摸的人心。 然而幻觉又开始变化,他发现无论自己向前怎么跑,都没法再拉近自己与祖宅之间的距离了。他身后突然传来可怖的嘶吼,吴邪不敢转头看,他知道只要他看了,他一定会吓得跌倒。 嘶吼声越来越近,越跟越近,他听到一个粗哑的声音再叫——“小三爷!” 小三爷早已不是吴邪在道上的诨号。 ——大概是大奎吧。吴邪模糊的想——他奶奶的,老子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会被你一个没腿儿的东西追到。 他一边想一遍骂,干脆闭紧眼睛向前冲,张起灵在他肩上发出难受的呻吟,这比幻觉中的任何一种哀嚎都更猛烈的割裂着吴邪的感官。他不知道张起灵的呻吟是否也是幻觉的一部分,但背上人的痛苦依随着体重,清晰的嫁接在他的肩膀上,身后是仇人的追杀,吴邪反而越跑越快了。 就这样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终于跑到了祖宅。当他一脚踏进门槛的那一刻,整个人瞬间就虚脱失力,无法控制的跌倒在地上,张起灵从他的背上滚下来,身后的大奎则很快扑上去,吴邪想躲,却毫无力气,只能眼看着他血粼粼的手穿透自己的胸口。 “幻觉!” 他翻了个身,对着天井的方正天空大喊, “都他奶奶的是幻觉!有本事就真变成鬼来找老子,老子奉陪到底!” 血涌上他的喉咙,大奎的那只手蓦然间碎成粉尘,自他胸口跌落。但疼痛是真实的。吴邪勉强撑起身,还想把张起灵背起来。 恍惚间,老宅的深处响起杂乱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房间的门内走出两个一身黑装的男人。 他们其中之一抓住吴邪的肩膀和双脚,拎麻袋一样把他拎起来。吴邪想反抗,但是实在没有了力气。张起灵在他身边以同样的待遇被送进祖宅的一间房内。吴邪打起精神辨认了一下,那似乎是自己的卧室。 他被人放在一张椅子里,浑身酸痛。张起灵则被扔到了远一点的床上,一截苍白的手臂无力的垂在床脚。屋子里很暗,没有开灯。吴邪闻到了烟味。 在二手烟的熏烤下,他昏迷了一会儿,很快又醒了。这一回意识清楚了一些,也能勉强挺直脊背,在椅子里坐直。吴邪挣扎着仰起头,看到烟头的火光在对面明明灭灭的闪,那火光照亮了一张干练的女人的脸。 “陈阿九。”吴邪冷笑。 * * * 此时大概应该感到心冷才是,但是吴邪的心情却没有太大的起伏。 陈阿九刚刚似乎一直在晃神,没注意到他醒过来。她的眼神很疲惫,甚至有点悲伤。 “吴老板。很抱歉要用到这种方法。” 吴邪冷哼一声。 “你嘴里说出来的抱歉都他娘的是放屁。”他慢慢的说,努力让自己的头脑活跃起来,“我不知道自己哪方面得罪了九姑,你必须这样害我。” “吴老板,我不是要害你,我只是想救一个人。”陈阿九毫无愧色的说道,“你知道,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很多时候,为了救人,只能害人。我并没有把事情做绝,是因为我仍需要你的合作,如果我要你死,或者躺在那边床上的哑巴张死,其实是很简单的。” 她说着就拍了拍手。两个壮实的男人立刻推门而入,其中一个拿着平板电脑,里面是一段正处于暂停状态的视频。另一个人则拿着一把手枪,大步走到床边,枪口抵着张起灵的后脑勺。那闷油瓶子仍是昏迷着。 陈阿九使了个眼色,男人就把平板电脑放在吴邪的膝盖上。 “干嘛?黄片?难道九姑是想给我拍一段自慰的**?” 陈阿九苦笑了一下,“希望吴老板看过这部视频后,还能硬的起来。” 吴邪的手脚并没有被捆绑住,他的力气也逐渐恢复了,于是便拿起平板电脑,播放视频。 ——这是一段隔着玻璃拍摄的视频,所以影像中带着很多反光,并不清楚,但这种内容的视频并不需要清晰的画质,就能把人吓得魂飞魄散。 吴邪面无表情的看着画面里浑身皮肤皲裂的男人,血从那些霉菌一般图案的伤口里渗出来,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烧着了似的。那个人明显非常痛苦,毫无理智的摔东西,把脑袋往墙上撞。视频很短,2分钟就放完了。 “真惨。”吴邪冷淡的评价。 陈阿九叹了口气,自从吴邪清醒过来之后,这个女人所有的表情都是消极和疲惫不堪的。 “这个人是拉环。”她说,“他住院的第二天就开始出现了皮肤开裂的状况。吴老板,我不怕您笑话。拉环是我非常重要的人,我必须救他。” 吴邪笑了,他是真心感到好笑。 “你到底为什么觉得我有能力救他呢?”吴邪把平板电脑扔在地上,“陈阿九,你他(xp)妈让你的狗把枪从张起灵脑袋上拿开,别在我家的祖宅里胡闹。你以为你的情郎已经变成了什么东西?”他低吼,“尸体!他已经是尸体了!你四阿公难道没在你小时候给你讲过血尸的故事吗?如果中了尸毒,一开始身上的皮肤会全部脱落,鲜血淋淋,再后来血流停滞,尸体呈一种绛紫色。你的相好儿已经无人可救,他中了尸毒也不是我害的,你为什么要牵连我?!” 陈阿九凶狠的瞪大了眼睛,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不信,拉环几个月没下地,怎么会平白无故成了血尸?你们吴家既然是那狗头金邪物的源头,你们就一定知道解救的办法。你快说,要不然我先废了哑巴张的一条胳膊!” 她说着就冲到床边,一把夺过黑衣男手里的枪,直指张起灵的肩膀。 “快说!” 吴邪被她气乐了,见过胡搅蛮缠的,没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但被陈阿九一闹,他的脑袋反而清醒了过来。 “好啊,你不信可以,让我给你证明。”吴邪颤颤巍巍的也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发现自己竟然能走路,不由得心情放松了一点,好好缓缓,没准一会就能撒丫子逃跑了。 陈阿九显然是被他气定神闲的样子刺激到了,眼睛通红,简直野兽一般。她抬脚就往昏迷的张起灵身上招呼,张起灵被这女人踢得翻了个个儿,仰面朝上,吴邪看到他如纸的脸色,心脏更加沉郁,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别老折腾他。”吴老板说,“你要证据,我就给你证据,让你的狗去吧那邪物拿一块给我,别拿大个儿的,我不想死的太惨。” 陈阿九皱眉,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让手下的照着吴邪的话行事。 吴邪朝床边走过去,陈阿九本来不想让他接近张起灵,扬手就要拦他。但吴邪使劲一甩,差点扭伤女人的手腕,陈阿九吃亏,便不敢造次。看她这幅样子,似乎真的不敢把吴邪搞死。 算她有点脑子。吴邪肚子里冷笑。 他好歹是吴家家业的统治者和管理者,有他在,几个有盘口有势力的伙计的任何行动,都要经过吴邪的批准,他若不在,吴家手底下的那帮土匪会立刻从一只带口枷的老虎分裂成多头野生的土狼。虽然吴家从此败落了,但其他各方势力明显也会吃不小的苦头。 黑衣男很快就拿着一小块狗头金跑进来,交给吴邪。吴邪坐在张起灵的身边,看着他苍白的脸被冷汗浸透,他在昏迷中偶尔发抖,偶尔低声呻吟,被困在了绝境的幻觉里,吴邪不知如何救他,心就随他一起疼痛。 也罢也罢,幻觉怎样都不会让人物理死亡,至少救了张起灵一命也好。 想到这里,吴邪把狗头金攥到手心里,使劲搓热,对陈阿九说。 “你之前跟我提起,拉环戒毒后睡眠质量非常糟糕,我想他自己一定对这个问题深感头痛,于是听人介绍,如果在睡觉的时候,将一些天然的带有弱磁性的矿石握在手心里,能很大程度的改善睡眠质量。”他一边说一边接着搓热那块狗头金,“于是出于某些我们无法准确推测的原因,拉环在他收集的众多矿石里,选择了狗头金这种小块的,容易握牢的矿石。只是他并不知道,这东西其实并不是石头,更不是金子,它是由一种生物在进入冬眠期时的体外分泌物,这种生物就是尸蹩,当尸蹩分泌体液的时候,体液就会变得像茧一样将它包裹起来,外层的体液遇到空气会逐渐硬化,伪装成矿物的样子。” 吴邪说道这里时,已经感到掌心之下的东西开始发出细微的震动了,看来尸蹩的茧是从里面开始逐层融解的。 “你知道什么能使尸蹩从冬眠中醒来吗?”吴邪揉搓着狗头金,冷笑望向已然惊呆的陈阿九。 “温度——准确的说,是热度。当尸蹩感受到比自己的茧高出一定温度的热度后,它们就会缓慢的融解自己的分泌物,从所谓的石头里,爬出来。” 吴邪举起手中的狗头金。 “真可惜呀,如果它是透明的,你大概可以直接从外面看到它在爬动,但是这种美好的假设无法成立呀,我们只能等它自己飞出来,像攻击拉环一样攻击我了。”吴邪不知为何,心里非常平静,“等我变成了血尸,你就能亲眼瞧一瞧,吴家的人是否真的藏有秘法,竟能够治疗尸变——不过咱们要说好了,张起灵这个人,你一根手指头不许动,我变成血尸,那可是很厉害的怪物,你要是敢食言,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你。” 手心里的茧振动得越来越剧烈,吴邪几乎无法握住它,那一瞬间,他想起了很多人,他觉得自己真是个混蛋,他死了,这些人必定会很伤心。但是没有办法,陈阿九说的对,为了救人,有时不得不害人。吴邪只希望这种伤害能够变得最小化,他这一辈子,其实一直都在试着将伤害别人这件事减弱、缩小,于是黎簇没有死,却成了用生命去冒险的盗墓贼。这样的事还有很多,但即使如此,吴邪仍是感到愧疚,良心太过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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