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由于组织、接管了不良人之后的职业影响,又或许是我泱泱大唐一路平推以物理服人的思维已经可见端倪。内心深处,袁天罡下意识的将事情延伸和推衍到了堪称是刑事案件的程度。 只是道人摇头,开口,无视了袁天罡及李斯二人那有些危险的目光道: “既然是人间帝王,当去往紫府才是,又何至于来此月宫?” 紫府者,神仙所居。但—— “不该给朕一个解释吗?东华紫府少阳帝君。” 手中长剑收回,嬴政开口,对着那道人如是言。伴随嬴政话音而落下的,是道人的样貌与身形、服饰等种种同样生出改变。 最终定格成冠三维之冠,服九色云霞之服,气韵庄重且高华,看不清具体面目的青年人模样。然而嬴政却是缓缓露出笑容,道: “朕果然是见过你的。” 不是在此时空中,更非是此前长安城中抑或是九幽黄泉之侧所见到的道人形象。而是八百年前,是嬴政未曾自原身身上醒来之时。 那是始皇帝三十八年,嬴政沿海北上,抵达琅琊。 在这个过程中,嬴政召见齐人徐市,询问其出海寻求不死药的进度。当然,这只是对外的说辞。 不过真相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徐市开口,道是,“蓬莱药可得,然常为大鲛鱼所苦,故不得至”。希望君王能够派遣善射之人同他徐市一起出海,击杀鲛鱼,寻求不死药。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又或许是受到了某种心理暗示。便在当日夜间,有海神入梦,道是来渡嬴政成仙。 梦境古怪且荒唐,具体的内容于嬴政而言业已经模糊,只是梦境的最后,嬴政对着海神射出了一箭。 君王从梦中醒来。然而在第二日寻求博士解梦之时,却下意识的换了说辞。属于前生的每一段记忆与过往都是明晰的,并没有任何遗漏。在那无仙亦无圣的世界中,这是嬴政同眼前这位仙神唯一的交集。 “是我。” 眼见嬴政似乎是有所明悟,想到了那一段过往,被叫破身份的东华帝君点头,坦然承认。而后以手于虚空中点出,于是下一刻物换星移周遭之景象扭转,待得几人回神,却已经至于一架飞驰的辇车之上。 霞光架桥祥云拖定,瑞兽飞腾氤氲遍地。那辇车似是行在云海之中,又似是飞度了三山五岳,向着海外的十洲三岛、向着传说中的蓬莱紫府而去。 此时的袁天罡已经是闭上了嘴,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好似是要将那车壁看出一朵花而来。更是以心念收束,端的是一副再乖巧不过的模样。而李斯以眼角的余光匆匆望过,同样谨守了心神,侍立在嬴政身侧不敢有过多的言语。 反倒是随着身份被揭破,嬴政同样将真身显露,东华帝君与嬴政在那辇车中分主客坐下。彼此的态度,俱是闲适坦然,并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与争锋相对。 有小童奉上茶盏,氤氲的茶雾间,嬴政再度开口,道是至此时刻,帝君还不准备将那谜底揭露吗? 有宝珠自嬴政袖中取出,叫君王握在掌中。 纵使在这金玉为饰,遍布着诸多种种宝物的神仙坐辇之间,亦不见有任何逊色。 一旁的袁天罡恍然,终是回忆起此言的九幽黄泉之中,靠近那皇陵地宫处,道人涉水而来,抛落到秦皇手中的那一点灵光。 其真实的模样。 是随侯珠,春秋战国之际,同卞和之璧并称的至宝。 但卞和之璧叫秦皇制成了那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印玺,在历朝历代间流传,是多少野心家与阴谋者处心积虑所要得到。更是这片土地上,华夏之正统的象征。于贞观四年再度回返中原,落到李唐皇室手中。 而随侯珠,从八百年前秦皇逝去之后,便失去了下文。现在竟然是借着东华帝君之手,再度回到了秦皇手中吗? 袁天罡隐隐然之间只觉得有些不对,事实上不仅仅是袁天罡,便是嬴政身侧落后半个身位,李斯目光与神情里同样现出几分不解与惊疑。甚至是好似陷入到久远的沉思。
第019章 李斯与袁天罡内心当中究竟是如何作想且不去言,于莹莹宝珠照耀之下,君王本就冷硬的面目与神情间似乎更添几分漠然。便连天际映照过来的霞光同样无法更改,不过是增添了几许肃然和神秘。 东华帝君停下了拨弄杯盏的手,将指尖原本捏着的茶盏置在了案上。伴随着杯盏落下的,是虚空中好似有无形的涟漪荡开,袅袅青烟升腾。于是那一瞬间,嬴政好似再回到八百年前,回到海神入梦的那个梦境之中。 荒唐与古怪、光怪陆离的色彩散去,属于嬴政曾经所做过梦境在脑海中回转,终是显露出真实来。是嬴政未曾对身边人开口的真实,同样是梦境醒来之后,叫嬴政所忘却的真实。 蓬山有路,但事实上嬴政使齐人徐市出海,是为寻找仙药,却又不仅仅是寻找仙药。嬴政固然秉承法家思想,对于其余诸子百家,同样非是未曾涉猎。 其中便包括邹衍的五德终始,以及大九州之说。 邹衍之前,纵使有着大禹定九州等的传说故事存留世间,可是于当世的很多人而言,海便是天、是家国与人生的尽头。而在邹衍之后,当一统六合的帝王于咸阳城中登高望远,将百越之地纳到手中,又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 长城最真实的作用从来便不是守御,而是攻击。至于使徐市出海寻找的,同样并不仅仅是那不老不死的仙药。 庞大的帝国机器不断运转,这自古未曾有过的帝王在立下了前人所不及的功业之后,并未因此而将那步伐停下。只是恰如同仙药缥缈难寻一般,那四海之外的广阔天地,似乎同样不可寻与不可得。 于是徐市等人退下之后,在处理过当日所应当处理的政务之后。有神人自海上而来,道是大衍之数五十,然天衍四九。如果想要求得一线生机,那么便只有不沾因果不染红尘,就此斩断尘缘将一切放下。 “可回转人间?” “不可。” “朕得长生,可使世人得长生?使世人朝有食暮有所,神州永安,华夏万年?” 那神人或者说东华帝君摇头。于是嬴政开口,只道是阁下请回。 东华似乎因此而不解,又似乎因此而疑惑。 “你所求的,难道不是长生?” 长生? 不再年轻的帝王摊开了手。 这是一双属于凡人的、不再年轻的手。纵使再如何的养尊处优再如何的权柄执掌,可是握不住时间与岁月,更握不住人之生老死病与生命的流逝。 垂落的、看不出任何情绪与波澜的目光之下,嬴政开口道: “朕求长生,是因为有未尽的事情尚未曾完成。但如果长生的代价......” 天命将尽的帝王抬眸,眸中是傲然与不屈,是想要对着苍天拔剑的无惧与无畏,更是世人所不曾想过和预料到的淡然。 伴随着极轻微的话语,落到东华耳中。 “这样的长生,于朕何益?” 这是八百年前那本应当无仙亦无圣的时空当中,梦境之内,嬴政予东华的答复。而在八百年后,在这仙神显世的时空之内,东华开口,对着嬴政再度问道: “本座欲渡你成仙,你可愿往?” 仙人升仙得道,男拜东王公,女拜西王母。东华此言说出,自不会是无的放矢。然而恰如同曾经的嬴政于梦境之中,在天命与寿数将近时尚且选择拒绝一般,今时今日的嬴政同样未曾将那答复改变。 于是东华抚掌而笑,起身,对着这帝王道: “那么本座且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 又一指过嬴政手中随侯珠,只道是纵使有着河图洛书的力量为你遮掩,可大唐与长安早便在那棋局之中。隐秘与谋算也好过往如何也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危机近在眼前,秦皇你又可曾想过,当如何破局? 一旁的李斯目光微凝,进而以心中的无限斗志生出,迫不及待的想要进到中枢成为皇帝陛下的左膀右臂。为嬴政接下来所要做的事情出谋划策和效力。 至于袁天罡则是只觉得心中一阵哇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生出。 又或者说嬴政与东华帝君口中所透露出来的信息实在是太过惊悚,以致于袁天罡虽然有所猜测,却并不愿意去细想那个可能。而是想要自欺欺人,将自己说服。 说好的晚年炼丹嗑药疯狂求长生呢?这现成的升仙机会摆放在眼前,秦皇陛下您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实在不行的话要不帝君您看看我? 这破班谁爱上谁上,这凡人谁爱当谁当!您就把我带走成不?我想跟您一起去修仙! 并不愿意去修仙,而是有着更大目标的嬴政清楚,东华帝君口中所言的,当是白衣大士法驾长安,使诸方仙神的目光于此汇聚一事。 此时的取经人尚未曾出生,西行之局最为关键的开启者尚在等待着时机。等待着看似公开公平公正,实则内定的取经人投胎长大。甚至于在此过程中,对那取经人做出护持。 但现下是贞观十三年,而取经人走出长安的那一年,同样是贞观十三年。两个贞观十三年间,由不得嬴政不由此而生出不安与警惕。甚至是意识到这其中,或许有着不一样的内情存在。 所以—— “不可说。” 东华帝君摇头,指尖收回。而后以袍袖扬起,于是辇车上的三人只觉得眼前一黑。周遭之景象,再度生出改变。 等到再睁开眼,眸中所对着的,恰是“广寒清虚之府”六个大字。 此前种种恰如同一场幻梦一般,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然而嬴政耳边,却回荡着那东华帝君的话语,只道是若是嬴政无法破局,那么接下来所将面临的,恐会是旧事重演。 什么样的旧事重演? 便在始皇帝三十八年,海神入梦的那一年,醒来后的嬴政尚且亲自射杀大鱼。膏流九顷,使世人为之震动。但同样就是在这一年,嬴政暴毙于沙丘行宫之中,死前尚未来得及使扶苏回返,更来不及将原本随侍在身边的蒙毅召回。 时间。 凡人寿命有限,嬴政唯一所缺少的,便是时间。 但如今以唐皇的身份样貌重返人间,嬴政所缺少的,还会是那时间吗? 眸光在那上刻着字迹的牌楼与匾额上停留,嬴政眼睑落下,率先走出,向着那月宫内走去。 神情里尚有几分恍惚的袁天罡忽然目光微动,以指起了,略作掐算。而后开口,小心翼翼的对着嬴政回禀道: “皇帝陛下,时间将至,还请早早回返人间,莫要多做停留。” 嬴政颔首,脚下不停。很快便见前方不远处有桂树,扶疏遮荫,不知绵延与覆盖多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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