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随着摆渡人手中的竹竿于黑黝黝的、满步了怨魂的河水中荡过,随着脚下的船只离岸而出不知行驶了多远,嬴政与李斯身上的气机都在生出改变。 于是李淳风与袁天罡二人终是知晓,这位秦皇陛下为何会如此迫切的想要回到那皇陵地宫之中。又知晓,秦皇为何会不愿意隐瞒,不愿意再以唐皇的身份同他们二人相对。 秦皇的骄傲归骄傲,李淳风也好袁天罡也罢,并不认为嬴政做为帝王,会有任何的心慈手软。 以及那可笑的道德。 所以—— “秦皇陛下,您既然将要归位,那么敢问唐皇何在?” 袁天罡正衣肃容,对着嬴□□首,终是问出一直留存在心里的疑惑。 一旁的李淳风开口,做出补充。只道是阴阳有别,今日的天下,已经非是八百年前之天下。纵使秦皇陛下您有心将冥府纳在掌中,可人间所归属的却已经是大唐。 又道是观您现下之种种,当是已经超凡脱俗,另辟蹊径寻得修行法门。秦皇慈悲,还请将唐皇放过,勿要使人间陷入到纷争才是。 李斯冷笑,便欲出口,做出斥责与反驳。未成想嬴政摇头,给出答案。 “朕不知。” 君王长身而立,以手按剑柄,于袁天罡与李淳风二人那似乎想要相信,却又不知当如何相信的目光下再诚实不过道: “你们且认为,朕究竟是唐皇,还是秦皇?” 嬴政的面目与身形仿佛因此而变得模糊,于其话音落下的那瞬间,开始在唐皇与秦皇两种不同的面目和身形上切换。但纵使是袁李二人开了法眼,同样无法分辨出分毫。 更无法从中找出任何破绽。 仿佛站在眼前的是秦皇,同样是唐皇,是那位弑兄夺位的大唐皇帝陛下。 但这又怎么可能?莫说二人身形与面目并不相同,便是气机灵魂等种种并不相似。 但想到此处的二人却又不由得悚然而惊,因为若非是嬴政无意隐瞒并且刻意揭露,那么他们便当真能够分辨出不同不成? 当然这并不是重点,便在下一刻嬴政未曾按在剑柄之上的那只手间似是有龟甲的虚影闪现。二人原本受到压制的天机演算能力由此而被放开,甚至是隐隐得到擢升。 原本被蒙蔽和遮掩了的天机,同样生出一线清明。 但不管李淳风与袁天罡二人再如何推衍,所得到的亦不过是一片茫茫,根本便无法窥得半点有关于唐皇的踪迹。甚至于最终的结果所指向的,是眼前的秦皇。 是嬴政。 于是袁李二人瞳孔地震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事情似乎远较之以想象中的更加棘手。 但这似乎同样非是无法解决,只要...... 摆在此二人眼前的,似乎有且只有一条道路可走。
第014章 纵使这非是上古人皇治世鬼神为之驱使和听从诏令的时期,但人间帝王的生死成败对于修行中人而言,无疑有大因果沾身,并不可以轻易涉足。 遑论是人道气运煌煌恰如同日之初升,不可阻扰的帝国初期。 斩断龙脉致使偌大帝国崩塌,二世而亡的事情可一不可再。莫说是李淳风袁天罡这等本就是在大唐朝廷中任职,受到唐皇管辖之辈。便是八大金刚、白衣大士这等的仙神菩萨,同样只能够以阴谋算计而智取,不可以神通术法强行更改人间帝王之意愿。 这是早在绝地天通神人隔绝之前,便已经定下的规则。并不可以被轻易替换更改,若不然则定然遭受反噬。纵使可以有所规避,但—— 李淳风与袁天罡的目光落到了嬴政身上,俯首表示臣服。 袁天罡开口,小心翼翼的对着嬴政问出疑问。只道是秦皇陛下您应该是还会回到阳间的吧? 将大唐皇帝陛下给弄没了的罪名,袁李二人实在是不能承担。事实上不仅是袁李二人,个中的牵连及牵扯,委实是至关重大,不可以用言语来简单形容。 所以现在的问题已经不再是嬴政这个秦皇如何会成为唐皇,又如何会如此以假乱真,不管是气机还是灵魂都无从辨认。而是如果嬴政不回归阳世不去做那唐皇,等待真正的唐皇回返,那么袁李二人绝对是首当其冲...... 定要遭受因果与罪责。 但这仅仅只是个开始。煌煌人道气运之下,纵使世间再没有人皇,可是受人皇气运所钟、在上古时期有希望成就人皇的唐皇在天命未尽之前逝去,那么所带来的因果与影响,纵使诸佛菩萨、漫天神明亦不能承受。 因果孽力等种种反噬之下,现在可没有一个截教阐教顶在前头。纵使心中再如何的忐忑与疑虑,在无从知晓唐皇存在且嬴政坦然以告的情况下,此二人想到的自然是叫秦皇再伪装成唐皇,同他们一道回返阳间。而非是撂挑子不干。 毕竟袁天罡与李淳风二人自付天机测算等方面当世少有,一手神通道法,所对上的若是泾河龙王这等不修性命之辈,亦未尝不可以使其落花流水,不敢有任何放肆。 若非是嬴政有心暴露,他们二人尚且看不出眼前的究竟是唐皇还是秦皇。那其余的修行中人抑或者仙神...... 因而李淳风开口,只道是秦皇陛下的目的,同样并不仅是如此不是吗? 这是自然。 嬴政坦然点头,对着二人道: “朕是秦皇,但在一切未有定论之前,朕同样会是唐皇。所以,” 嬴政眼睑抬起,终是显露威仪与锋芒。伴随着君王话语停顿,整个天地似乎为之一清,为之一静。有如同山岳一般的压力压在两人心头,有万千的刀枪与箭矢将两人团团包围。 只待嬴政一声令下,便足以使他们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不得半点的腾转挪移和逃脱。 图穷匕见,这是属于神代帝王的威势与威能,亦是此世间的第一位皇帝在接近自身的陵寝之后,遗落的权柄在找回。 李淳风与袁天罡二人无从阻止,更无法阻止。甚至并不知晓,掩藏在秦皇地宫之下的,究竟是什么。而眼前的这位秦皇,在八百年前又留下了怎样的后手。 因而伴随着嬴政话音落定,意愿揭露,二人所能够做的,不过是将自己绑在嬴政的船上。只道是皇帝陛下,万年无极。 但凭驱使。 于是嬴政落在二人身上的目光收回,所有的压力尽皆散去,脚下水声悠悠,有光从不远处透出。 此行的目的地将要达到。 李淳风与袁天罡二人耳中,好似听到了人欢马叫,阴兵过境。 但在此二人眼角的余光里,嬴政的面目无疑是冷硬的,渊渟岳峙长身玉立如渊似山,看不出任何情绪。同史书里记载的那位骄奢淫逸、残忍暴虐的秦皇并不相同。 唯有此前此弓弦勒过胡亥脖颈之际,方才显现出几分阴戾。叫人知晓这帝王从来便没有想象中的光风霁月,恰似是那高居神台的神像一般对这世间并不在乎。 但秦皇,在生前便将天下一统甚至为死后种种做出谋算的秦皇,又会是怎样的呢? 又怎会在八百年后再归到世间之时,对所有的一切全然无动于衷。 然后李淳风与袁天罡二人便听到虚空里似是在传来歌声,似是有无数人在高唱。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是秦风,是秦人的战歌。 天光充斥着视野,光的尽头,隐隐绰绰间、升腾的迷雾里现出一座城池。 一座古老的、似乎是仿照昔日的咸阳所建的城池。 船下的河水流淌,仿佛是将那城池环绕。而在城门的两端,则立着巨大的、同城墙等高的俑人。 披甲执锐,恍若是守卫着城池,又似乎在等待着君王的归来。 然后在下一瞬间,那俑人睁开了眼。伴随着轰隆隆的闷响,仿佛是要震彻天地,回荡在此诸方世界。 只是随着嬴政的手压下,一切却又归于无声,没有任何波纹与涟漪。有人乘了赤豹,涉水而来,对着船上人、对着嬴政缓缓露出笑容。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只有天地人杀机齐发,方才是皇陵地宫开启之机。我若是你,便不会如此急切的宣告归来。毕竟当今之世,鬼神同样受制于凡人。天地人三界,并非是完全不相统属。” 那人如是言,衣角自水面荡过,并不见半点尘埃。面目间带着不请自来的熟悉和坦然,正是此前长安城中,将河图献予嬴政的道人。 道人以指尖伸出,一点灵光起了,原本似是近在眼前,充斥着巍峨与神秘、古老的城池再度生出改变。有原本隐藏在平静之下的危机显现,却是一道又一道的仙神符篆与术法、封印神通加诸在其间。 将那城内的一切封锁和束缚。但凡有灵魂抑或生灵踏足其中,那么所面对的,将是无休无止没有穷尽的绞杀。 足以使人魂飞魄散,不得超生。 并且那诸天的仙神,那些以符篆烙印等加诸在其上者,同样会生出感应。并且在第一时间降临其间,做出镇压。 嬴政身后,李淳风与袁天罡二人面面相觑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前路一阵无光,看不清任何方向。 冥府众生乃至是诸天的仙神菩萨们对眼前的这秦皇忌惮至此,他们二人涉足其间甚至是被绑在嬴政的小船之上,便当真能讨得好不成? 只是秦皇陛下的船好上,却从来都不是好下的。属于嬴政的这一方,同样非是没有盟友。身下赤豹自水面点过,道人开口,对嬴政道: “莫要忘了,你之所行道路根本,究竟在何处。还有你同唐皇之间,所定下的契约。” 契约,何等样的契约? 这下不仅仅是一头雾水的李淳风与袁天罡二人,便是李斯与嬴政同样将眉头皱起,生起不解和疑惑。 冥河两侧,有彼岸花飞舞,花香被传递到鼻翼。只是嬴政的记忆似乎完整却又未曾有想象中的完整,并不存在有任何疏露。自然除了沙丘行宫暴毙之后在唐皇身上醒来以外,并不存在有同唐皇之间的任何交集。 但那道人姑且言之,嬴政姑且信之。以指尖缓缓摩挲过腰间剑柄,嬴政开口,对那道人道: “朕便白走一遭不成?” “自是不然。” 道人摇头,以袍袖扬起,有流光闪逝,叫嬴政纳到掌中。彼此对视过一眼,目光里俱是如出一辙的笑容。 冷漠薄凉且没有任何情绪。 属于道人的身影消散,而嬴政转头,以手指过一旁的李斯,却是对李淳风与袁天罡二人道: “两位爱卿,会有办法的对吗?” 李斯心头微跳,下意识的以为嬴政将要如同使二人炮制胡亥一般,对自己做出惩罚。不过这位大秦丞相的心思很快便又安定下来,知晓君王并不是出尔反尔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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