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安轻夏按着脑袋的手垂下,眼神开始涣散,喃喃道,“是的,我该回去了。” “不错,你该回去了。”那声音回答。 “跟上那只蝴蝶,它会带你回家。” 安轻夏木木点头,移步跟随。刚走出几步,胸口忽然有如火烧,硬是将他疼得清醒过来。他疑惑四顾,目光最终还是落在那只同样停驻的蝴蝶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蝴蝶看上去比刚才更亮了点,好像,也更大了些? 不,不对,不是错觉。 安轻夏倒吸一口冷气,往后退了几步。 那蝴蝶,的的确确在变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初见时的药瓶变成竹筒。 安轻夏大吃一惊,转身就跑。 短短不过几个呼吸工夫,那蝴蝶已然胀大到砂锅大小,且飞速不弱于先前。安轻夏闷头一路跑,现在除了跑,他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蝴蝶越来越大,现下已有三四岁孩童大小,兴许是心理暗示,安轻夏依稀能听到专属于孩童的天真笑声。 风雨更甚,身上的蓑衣因着摩擦传出沙啦沙啦的声响,而身后的笑声非但不停,反倒更加响亮,在这静谧森林里显得刺耳又突兀。 “啊——” 安轻夏右脚勾到一根树枝,重重摔倒在地。 “你逃不走的。” 他听到蝴蝶用稚嫩的童音这样说。 “你不属于这里,跟我走罢。你出来得够久了,你的家人肯定很担心。” 安轻夏冷笑,“我没有家人了!” “谁说的?他们就在那儿等着你呢。” 说完,那蝴蝶开始缩小,随着它的收缩,藏在它身后的景象逐渐展露。 “爸,妈?不可能,这不可能。” 安轻夏忍着疼痛站起身,难以置信地摇头。 “为什么不可能?看,你的妈妈正在哭呢,她很想你。” “不可能,她已经死了,这是幻觉。” “幻觉?不,这就是现实。他们为了能够让你心无旁骛地出现在这里,强行改变了你的记忆。而现在,真相就在那里,是否接受取决于你。” “他们是谁?你又是谁?” 安轻夏又感到一阵头疼,这次的疼痛几欲将他撕裂。 “看吧,他们又开始了,要篡改你的记忆,企图控制你。” “他们是谁?” 胸口的灼烧感再次降临,安轻夏额上豆大的汗珠伴随雨点滴落在地。 一滴,两滴,三滴…… “你该走了,你不属于这儿,你就该回到你的来处,享受你未尽的人生和天伦之乐。” 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委屈,一颗眼泪自安轻夏眼角滑落,藏匿于蓑衣间。 不知过去多久,安轻夏重新抬起头,一字一句道,“我想回家。” 那童音笑了一声,“那就跟上来,我带你回去。” 蝴蝶高兴地转了个圈圈,往前飞去,它飞得不快,像是要等安轻夏跟上来。安轻夏一瘸一拐,慢吞吞前进,一边走,嘴里一边在嘟囔着什么。 蝴蝶带他回到最后一颗鹅卵石出现的位置,在看到更为清楚的父母影像,安轻夏有一瞬失神。 似乎是感知到什么,靠在爸爸怀里哭泣的妈妈抬起头,朝安轻夏投来他再熟悉不过的温和笑容。 “只差一步,你就可以摆脱他们对你的控制,回到你家人身边了。” “是的,只差一步。”安轻夏平静回应着,“就这一步了。” 蝴蝶又开始变大,这次不是变成孩童,而是变成跟安轻夏一样高的黑影。 “回去罢。” 安轻夏犹豫着,不明的疼痛感又开始在胸口蔓延,脑海里也开始传来模糊不清的声响。但很快的,这些又都消去,只剩眼前的黑影。 “来罢,就只有这最后一步,踏出去。” 安轻夏仍在踌躇,但他的身体却先于思想而行,就在将要完全被黑影包裹时,一道亮得刺眼的光芒一闪而过。旋即,是金属落地的声音。再之后,黑影和父母的影像都消失殆尽,只留下脚边一只被卡片刀钉死的黑蝴蝶。 安轻夏恍然抬头,对上少年焦急的目光。
第54章 两人对视良久。而后,阿暮朝安轻夏伸出手,说了句回去罢。 安轻夏下意识发言,“我不是小孩子。” 阿暮的手并未因此收回,就这么静静地停在他身前。安轻夏低头瞧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妥协。阿暮岁数小,手却很大,牢牢地将安轻夏被风吹得冰凉的手拢住。 这个地方距离山洞不过几十步,再熟悉不过的暖意袭来时,安轻夏忽然觉得惘若隔世。 “到了?”他懵懵地发问。 阿暮点头,松开手去瞧火堆,又填上一些细枯枝,使之燃得更旺些。安轻夏垂眼看着自己的手,不由得出神。 “夏夏?” 安轻夏不作声。 阿暮走上前,抬手摸了下他的额头,安轻夏陡然激了一下,往后退去半步。 “我只是想检查一下你有没有发热,仅此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安轻夏的错觉,少年的话语里似乎带着两分委屈。 “没,我没事,快进去,这里可是风口。” 他刻意打起哈哈,侧过身子,以最快的速度坐到火堆前开始烤火。 火堆比他出门前更大了些,只烤了一会儿,他便觉着整个人都热气腾腾的,像市场里待卖的烤鸭。 阿暮像是在顾虑什么,回归的路线从安轻夏身边转变为他对面,手指拨拉几下安轻夏带回的篮子,“你饿么?” “有一点。” 阿暮嗯了一声,挑出几株野菜和几颗蘑菇,用水壶里的清水简单洗了洗,取出卡片刀就要切。 “等等!” 阿暮抬头看他。 “刀得消毒,刚刚你拿去杀过蝴蝶。” 阿暮闻言,手臂一伸,把刀放在火上烘烤片刻,安轻夏这才放下心来。 “你先休息罢,好了我会叫你。” 他不说倒没什么,这么一说,安轻夏便感觉有点困。他猜想大概是这里实在太过暖和,想着想着,不知不觉歪头睡了过去。 等他睡熟,阿暮抬起右手食指在空中划了几下,指尖停顿的刹那,一道金色的符印显现。他指头一偏,那符印径直嵌入安轻夏额间。不多时,一道黑气自他眉间飘出,渐渐地聚拢成蝴蝶的模样,聚成完整蝴蝶形态的刹那,又仿佛是感应到什么,霎时化为乌有。 阿暮全程静默,只在蝴蝶消失的瞬间,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罗睺。 只差一刻,如果当时他晚到一刻,安轻夏就要在这个世上消失了。他不敢继续想下去,又或者说,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阻扰他继续想下去。 阿暮甩了甩头,重新把目光投回不远处的土锅,那里还煮着安轻夏的晚饭,可不能有半点含糊。 * 安轻夏睡的时间不长,但好歹也算是无负担地休息过,醒来的时候肚子叫得厉害,听得他巴不得快点找个地洞钻进去。 阿暮倒是没太在意,安静地盛好东西递给他。 “这碗?” 安轻夏端详着手中的木碗,看着像是纯手工制成的,做得有点简陋,但摸着倒很平滑,没一根木刺。 “是我下午闲来无事做的,不大好看,能用就行。” “荒郊野岭的,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安轻夏说着,抿进一口汤。 “好喝吗?” “太烫了,尝不出味道。”安轻夏讪笑,往碗里连吹几口气,然后再尝试一口,旋即紧皱眉头,“好苦。” “这种野菜是这样的,带点清苦味,但能解毒。你要实在接受不了,就把蘑菇吃了,放心,都是无毒的。” 安轻夏听完,轻笑道,“看来我对蘑菇的分辨能力有所提高。” 阿暮跟着他笑了一下,没说话,默默将身后挑出的小山般高的毒蘑菇推到更黑暗的角落里。 野菜蘑菇汤算不上好喝,可胜在热乎,算是给又冷又饿的安轻夏一份慰藉。汤还剩一半的时候,他倏然抬头看阿暮,阿暮以为他要加汤,伸手就要去接碗。 “蝴蝶。” “什么?” “你为什么杀死那只蝴蝶?” 阿暮目光一滞,“它不对劲。” “你知道我刚才看到了什么吗?” 阿暮眉头稍蹙,“什么?” “我看到了我过世的爸妈,他们在招手要带我回家。” “那是幻觉。”阿暮给自己添了一勺汤,“当时森林里又黑又冷,还下着雨,你还独身一人,由于害怕,你的脑海和眼前就会产生幻象。” “不,那不是幻觉。” “是幻觉。” 安轻夏觉察到前方有个阴影罩下,随后一只手在自己头上摸了摸,手的力道不大,就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 “夏夏,那是幻觉。” 话语如同他的手一样轻柔,缓缓捋平安轻夏仍在波澜四起的心湖。 安轻夏还想说些什么,一对上那双平静无波的眼,那些话便一哄而散,最终,他只是无声无息地喝完剩下的汤,提提身上阿暮的外衣,再度沉沉睡去。 阿暮盯着交回的碗里几乎一口没动的野菜,无奈摇头,果然自己的厨艺还是有待改进。又像是想到什么,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 “如果能说的话,早在遇见他的那一天就告知全部。” 回答的声音只出现在少年脑海中,倘若安轻夏有读心的本事,就会发现这个声音与鸿蒙现在使用的语音包一模一样。 “为什么不能说?” 那声音道,“这个问题,难道你心里没有答案么?” 阿暮沉声。 他在获得这奇妙力量的同时,亦取得一部分记忆,那些都是他从未涉猎过的,陌生又奇幻。记忆很碎,但绝大多数都与安轻夏有关,他很想把这些事都告诉安轻夏,只是每每准备开口,喉咙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紧接着,这份迫切与期望就会慢慢消散,无一例外。 “罗睺想要他的命。”半晌后,阿暮低低开口。 那个声音回答,“他无时无刻不想要他的命。” * 安轻夏在雨林又歇了两天,内外都好了七七八八,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任务,开始与阿暮盘算起如何离开这里。 鸿蒙的离线地图还是使用不了,前路只能凭借阿暮以往的经验寻找。然而这里长年落雨,视野所见皆是茫茫雨雾,有时厚得连狼眼手电都无法穿透,只得是走一步看一步。 这天傍晚,阿暮一如往常研究着附近的树木,安轻夏则是坐在废弃的横木上画可行的路线。这几天光是路线图就画了不下十版,再按照阿暮提供的思路进行修改,有时他会产生错觉,以为自己还在现世,面对令人费解的甲方,进行着更加费解的设计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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