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为何自己能听懂白夜国语——可能是天理白送的技能,但并没有附赠白夜国文字的阅读能力。 书上密密麻麻的字是他无法阅览的天书,再加上他本来就不爱看书,只是一眼,秦和瑟就脑壳发昏。 下意识往旁边一瞥,几乎和人一样高的书垒在桌旁,看的他头昏的更厉害了。 不对,这似乎不是那种…… 双腿开始发软,眼前的一切似是被盖上毛玻璃,无数条漆黑的“因果”从“未知”中爆发,宛如将人拖入黑暗的梦魇。 这是……通向死亡的因果。 窒息感从大脑蔓延四肢,秦和瑟没有犹豫,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冲进了意识之海。 总算有了些许水源的意识之海,一个小湖泊泛着粼粼水光。 入口被秦和瑟封闭,意识体仰面摔进湖水中,清澈温凉的“信息”充盈自身,他喘着粗气,理智逐渐返回。 这太恐怖了。 自己并没有看清源头,应该是自己大脑的预警机制提前感知到危险,帮自己过滤了那份感知,还给自己自动来一个异常状态提醒,不然他可能回意识之海的时间都没有。 他是看向书才晕的,所以黑色因果的源头应该是某本书。 这样更恐怖了!只是掺在书堆里望一眼都有可能出问题,那要是看了不就死定了。 等一下!奥罗巴斯他知道吗? 他不顾在意识之海外潜伏的“黑暗”,立刻回归身体。 挣扎着睁开双眼,撞进眼眸中的,是大蛇锋锐的下颌线,和旁边巫女担忧的眼神。 “醒了?”大蛇看着怀里苏醒的某人,问道:“你怎么了?毫无征兆就倒在地……” 衣领被一股大力猛然下拉,视线被清亮的眼眸覆盖,那份独属于他的星空气息格外浓郁,悠悠散进鼻腔。 秦和瑟并没有把他拉下,而是顺势坐起,借着对方蹲在地面重心不稳,直接一把摁在地上,直视对方骤然扩张的蛇瞳:“旁边那些书,你看过吗?” 秦和瑟还不知道是那本书本身有问题,还是书里的内容有问题,他需要先了解情况。 “?”奥罗巴斯很疑惑,他下意识往书堆看去,却被秦和瑟粗暴地掰了回来。 “不要去看它们。”秦和瑟表情阴沉严肃,但因其过于“柔嫩”的外表,显得莫名滑稽: “那些书你看过了吗?” “还没有。”奥罗巴斯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有生气:“有什么问题吗?” 此时的两人姿势实在是一言难尽;秦和瑟跨坐在大蛇的肚子上,手还掰着对方的下巴,像是要调戏“良家妇男”的纨绔子弟一般。 被晾在一旁的巫女石化在两人后面,没有人在意她充满惊奇、诡异、愤怒、不可置信的表情。 “还不确定,还要在确认一下”秦和瑟捏了捏小红,把它收回了意识之海:“那些书……是讲什么的?” 大蛇拧眉,略微思考道:“种类有很多,地理,农业,建筑,还有…… “■■” 狂躁的雪花噪点在耳边随着剧烈的头痛一起炸裂,明明只有两个字,却像是被故意擦去一样模糊不清。 这是“它”在警告。 即使头痛不已,他还是在冷静的思考着;虽然并没有听清那两个字,但结合大蛇前面的话,其实答案已经出来了: 历史。 历史里有绝对不可知晓的事情。 在答案出现的那一刻,黑色的因果再次缠上他,敲打着他的意识之海,让原本就空旷的空间不停震荡,即使只有一点湖水,也造出了惊涛骇浪的感觉。 他头一次如此痛恨自己过于灵敏的感知。 淡棕的眼眸化为纯黑,甚至将眼白悉数覆盖,冷汗止不住从脸颊滑落,秦和瑟再也撑不住,直接倒在了奥罗巴斯身上。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奥罗巴斯吓到直起身来,手足无措地扶起他:“你到底怎么了?” “……历……史……”这两个字在此时犹如最深奥最恶毒的词汇,“它”不断的发出示警,警告着他不要靠近。 不行……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他。 “……毁掉……所有……过去……”秦和瑟忍耐着极大的痛苦,手一下子捏住大蛇的手臂,青筋暴起。 “……它们……不可视……不可知……”喉咙像是被无尽的海水淹没,眼瞳中的纯黑再次蔓延,宛如两道干涸的血泪。 “……会带来灾祸……一定要……” 一只冰冷的手,忽然盖住他的视野;有人轻轻地抱住了他,耳旁是温热的鼻息,和对方安抚的声音: “我明白。”奥罗巴斯轻轻抚过他的脊背,原本因痛苦微微颤抖的身体渐渐稳定下来:“我会销毁它们的。 “不用再去想它们,好好放松一下吧。”
第八章 细长的睫毛在掌心划过,手臂上的力度逐渐消失,原本紧绷的身躯逐渐放松下来,“啪叽”一下拍在奥罗巴斯怀里。 急促的呼吸变得平稳,意识之海逐渐稳定,虽然眼前一片黑暗,但比起那些“毫不讲理”的黑色因果,真是安全太多。 好累,好困。 这是秦和瑟此时唯一的想法。 但他还是打起精神,迷迷糊糊地聆听奥罗巴斯的安排。 “就按他说的做吧。”大蛇凭空变出一条毯子,盖在秦和瑟身上,把他像卷饼一样卷了起来:“通知下去,一切关于白夜国历史的书籍全部列为禁书,统一回收后,一并销毁。” 巫女有些犹豫,但这是神明的指示,她不会去违抗。 “明白了,大人,我这就吩咐下去。” 听完这些话,汹涌的疲惫感击破理智的防线,秦和瑟再也忍不住,彻底昏睡过去。 巫女一言难尽地看着蜷缩在大蛇怀里的某人,恭敬地问道:“大人,需要我把神使大人送回去吗?” 还没有几秒钟的时间,秦和瑟就已经打起来呼噜,藏在喉咙里细细小小的,像一只熟睡的小奶猫。 “不用了,我来处理吧。”奥罗巴斯把他轻轻抱起,放在旁边的沙发上:“待会我还有些事要问他,你先去忙吧。” “是。”巫女微微躬身,看见那堆“罪魁祸首”,问道:“大人,这些也要处理吗?” “我来吧。” “是。” 巫女轻轻闭紧房门,狠狠地吐出一口气。 这个“眷者”大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虽然在外宣称是大人的眷者,但作为在太阳行宫混了这么多年的老油子,怎么可能一点眼力都没有。 比起上下级的关系,他们更像是平辈的朋友,或者……同类。 在加上她不久前获得的情报,他惩罚了一位不知天高地厚的草根学者,他的做派和行为,都不像一个普通人。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如果他们真是同类的话,那这位“眷者”很有可能也是一位神明。 愿意以另一位神明的“眷者”身份示人的神明。 巫女缓了缓神,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向大日御舆外走去。 这不是她该触及的,今天的事,如果没有必要,就当什么都没有看见好了。 奥罗巴斯大人说他是“神眷者”,那么自己就都要当他是“神眷者”。 仅此而已。 …… 书房里,秦和瑟枕在沙发靠背上,睡的正香;奥罗巴斯盯着眼前睡得四仰八叉的某人,默默发呆。 “你为何对我毫无防备?” 细微的呢喃隐没在没有任何形象可言的鼾声中,秦和瑟哼哼两声,又往沙发里缩了缩。 奥罗巴斯俯下身,将秦和瑟像翻咸鱼一样翻了个;对方没有任何清醒的迹象,但呼吸顺畅之后,鼾声也小了一点。 奥罗巴斯抬起手,微微下拉对方的衣领,由自己刻下的蛇形徽记暴露在空气中,在昏暗中闪着银色的光辉。 隔着空气抚过他的皮肤,那两点鲜红的眼珠忽然亮起,银光轻舞着,蹭过大蛇的指尖。 他还记得当时刻下徽记的场景: “你要给我刻上徽记?”秦和瑟百无聊赖地提走脚下一块石头,有些疑惑道:“要求可以掌握我随时随地的动向?还要记录?” 此时的他正在用自己的双脚丈量脚下的土地,跟随他的巫女被甩在不远处;见神明亲自到来,又没有呼唤自己,很识趣的保持了一个该有的距离。 奥罗巴斯还未回答,便被秦和瑟打断;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一脸“理所应当”地说道:“也是,要是国家里有一个不确定的因素,的确要稍微防着一点。” 大蛇被他的“真诚”打的猝不及防;疑惑没有消失,而是转移到了大蛇的脸上:“你……同意这件事?” 他本来是打算和他谈判,毕竟任何人都不可能接受自己被时时刻刻地监视着;所以一开始,他提出的是最严苛的要求。 他没想到他会同意。 “算不上同意吧,只是想改一改。”秦和瑟在一块石头旁站住,提笔记录着什么:“毕竟主要目的还是来旅游的,现在只是相当于赚赚路费。 “虽然‘魔神’这个身份我并不想要,但我理解你的难处,所以只要不太过分,以后等我走之后可以去掉,就都好说。”他掏出不知从何处变出的小刀,在石头上利索地画出一个叉。 “对了!徽记不带录像功能吧?”秦和瑟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脸惊恐地问道:“上徽记会不会疼啊?不会是那种遍布全身的徽记吧?那太羞耻了!” 秦和瑟的脑回路太过清奇,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问题让大蛇第一次感受到,交流的障碍不在语言,而是你在思考一个杯子它可以用在哪里,如何使用;而他则在想这杯子在哪里烧造,用的是陶土还是瓷土一样。 当秦和瑟的好奇心被大大满足后,两人终于说道了正题: “你难道不会觉得冒犯吗?”大蛇接过对方顺手递过来的纸张,问出了他内心真正想问的事情。 他还是想不明白。 “啊?原来你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啊?”秦和瑟略带讶异,拍了拍裤脚上黏住的尘土。 “你是神,对吧?” “啊?”奥罗巴斯被他问的一愣。 “神聆听世间万千喧哗,受人民无数祈愿,祂注定要被众人吟诵,祈祷,注视,直到海枯石烂,信仰不在。 “只要祂是神,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一定会有人在信仰祂,注视祂,向祂祈求着回应。” 秦和瑟在一组数据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叉,又在旁边重新写上新的数据;他偏过头,看向大蛇,眼中是习以为常的笑意,带着玩笑语气说道: “而现在,只是在万千注视之中,多了一个名为‘奥罗巴斯’的视线而已,有什么可冒犯的呢?” 眼下,秦和瑟蜷缩着,眼角坠着丝丝水汽,没有丝毫清醒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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