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端坐在主位上的海山开口道:“难道魔师闯入皇宫,杀死宫中如此多的人,就为了和锺大师一较高低吗?” 庞斑笑道:“我不可以吗?” 他笑得低沉温柔,却没有人为此感到舒心,只觉全身发凉,连自觉生路断绝的海山都苦笑起来:“锺大师号称魔门第一,心有不满的人当然可以上门挑战。” 庞斑点头:“是,我今日杀了锺仲游,但不会杀你们,我等你们回去好好练武。从今日起,每隔二十年,我就会来杀你们一次,若你们毫无进步,我便取你们的性命,直到有人击败我。” 一时间,魔门众人面面相觑,许多人根本无法理解庞斑行事的逻辑,感觉他像是发了疯。 这时,一瘦小汉子梗着脖子开口道:“您是想要以整个魔门来磨砺自己的道路吗?” 庞斑闻言看向他,对方哆嗦了一下,却依旧看向魔师朗声道:“魔师乃是圣门中人,只对自家人如此严苛,只怕忽视了正道那些伪君子,您为何不以净念禅院、少林寺和慈航静斋为磨刀石?” 一手持折扇的中年男子道:“那自然是因为,魔师杀了锺仲游,从今日起名震天下,一统魔门。那些存心对付圣门的正道中人,无需魔师上门,只要圣门掌权一日,他们自然会找到魔师这里领死。” 言语间愿意加入庞斑麾下、为魔师马前卒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连“一统魔门”这种话都说出来,只要庞斑有掌权的想法,就可以顺着台阶走上去,然后他们就该走程序纳头就拜,供奉新一任魔门之主了。 然而庞斑就像是没听到他们说话一样,见哈日珠整顿完宫中势力,带着人走过来,便自顾自地拂袖而去。 —————— 如果说十招内杀死锺仲游是庞斑的成名之战,那在他离开大都后,遇见少林寺绝戒大师的一战,才真正使他成为江湖第一人。 不过庞斑对锺仲游下手狠辣,却没有杀绝戒,绝戒重伤回到少林后,叮嘱了两个弟子一番话,便闭了关,最终死在闭关中,少林寺众僧将其安葬,并未寻庞斑的麻烦,江湖上都说少林是知道自己敌不过庞斑。 能让佛门第一高手重伤而死,少林派退避其锋,庞斑当然是当世第一高手。 而新出炉的第一高手眼下正躺在一叶小舟上,飘荡在漓江之上,他已经在这艘船上躺了两天,顺游而下,他全心沉浸在流水的脉动中,感觉自己融入了这片山水中,千万年日夜东流,沿着既定的河道,无休无止。 一名僧人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船头,他的轻功惊人,自岸上掠到船头,动作轻到近乎无声。 庞斑叹了一声:“是你这个小和尚来找我,看来绝戒没有听我的话,回去养伤。” 清瘦的僧人念了声“阿弥陀佛”,道:“师父为求佛理,不能顾身,回到寺中后就闭了死关。” 庞斑道:“那他应该叮嘱过你们,不到一定修为,不要来寻我才是。” 僧人笑了笑道:“师父确实告诫过我和师弟,武功不成,不可找上庞施主,此次前来,只是小僧自己好奇。” 庞斑悠悠道:“小和尚,我可不是泥塑金身的佛像,拜我,解不了你心中疑惑,反倒可能会送了你的性命。” 僧人并不畏惧庞斑言下之意,温和地说道:“师父已经卡在瓶颈多年,他为了寻找突破的可能来见魔师,回去后也欢喜不已地说自己找到了前路,小僧确实好奇,师父在庞施主身上见到了什么。” 比起师弟不舍心怀怨愤,觉得师父是被庞斑打成重伤而死,决心努力练剑习武,为师父报仇,他对这位魔师其实并无恨意,不仅仅是因为出家人戒嗔,更是因为他明白师父的崇尚佛理的心。 所以他千里迢迢追着魔师的踪迹而来,并非为了和庞斑动手,他也知道自己如今不是庞斑的对手。 僧人只想知道为什么,师父为什么这样选择,庞斑又为什么会对立场不同的白道高手留情一线。 武林正道要推翻元朝的统治,佛门要拯救苍生于水火,蒙元国师、魔门庞斑注定是他们要去对抗的大敌。 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庞斑也不起身,只伸手敲了一下船沿,只听“笃”一声,僧人便觉整个船都消失了。 两岸青山翠色映入清澈的水面,天光云影衬着满眼山水。 僧人立在水面上,却似踩在天空中,而卧在水天之间的人,更分不清是陷入了天空,还是漂浮在水中。 若以眼、触、识观之,水天一色,无分彼此,可在人的认知里,水就是水,天就是天。 抛去外物划分的认定,则天水皆空,故五蕴无常,缘起而生,如是观者,于无间尽诸漏。 无想无我,万法空明。 僧人感觉自己懂了些什么,可深思起来又觉空荡荡,他知道,这是他的境界不够,所以只能从识、想上分辨庞斑随手营造的精神意象。 绝戒大师已经是大宗师,更是佛学大师,他能感悟到的远比自己更多,这才是为什么绝戒返回少林后不让他们寻庞斑的麻烦,甚至对两个弟子说,自己十分感激他的缘故。 僧人向躺在天水之间的魔师行了一礼:“阿弥陀佛,多谢庞施主成全,无想此次见过魔师,敬佩阁下学识气度,来日若有所得,再来向庞施主讨教。” 庞斑摆了摆手:“走吧,回去好好修行,我等你再来找我,讨回你师父落败的那一招。” 无想僧来时无声,去时也悄悄,像一只偶然路过的蜻蜓,得清水一点,便飞走了。 —————— 但这一点却在庞斑心中泛起了涟漪,让他从清净中回神,有些不耐地坐起了身。 绝戒的徒弟既然能找过来,那别的白道中人也会跟在无想身后而来,白道的人来了,□□、魔门的人也会一起卷进来,纷纷乱乱,无风能起三尺浪。 庞斑摸了摸自己的脸,决定拿出公子羽时的老手艺。 以顾绛如今对人体的了解,做出的伪装易容更胜当年,他轻易地缩整了自己的骨骼,将制好的人皮面具以独门手法覆盖在脸上,易容要做到毫无痕迹,最好不要更改本人面部的整体骨相,否则反而被明眼人看出破绽来。 所以他的易容对象最好不要脱出这张面相太多。 他已经见过了这个世界佛门的武功,有心去道门看看,见识一下广成子从《战神图录》中所悟的武学传承,想要混进正道名门里去,最好有一张足够“正道”的脸。 如果可以,他还想去探一探有正道圣地之名的慈航静斋,上一次慈航静斋的斋主出面,还是和藏传佛教的法王交手,那叫做云想真的女子剑法高超,藏教法王败在了她手下。 顾绛也擅刀剑,尤其是剑法。 那慈航静斋中都是女子,若是男子上门,只怕她们会为了避嫌不见,所以他也可以扮做女子扣山问剑。 顾绛有两世女身,其中齐乘云的寿数悠长,是顾绛用过时间最长的一个身份,也是他由魔入道的关键;邀月道基魔心,为情疯狂,是他用过时间最短的身份,但也是他情心圆满的起点。 这两张脸都不错。 当顾绛没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压着时,他那股给自己找点乐趣的心就又浮了上来,在魔种的催动下蠢蠢欲动。 所以,最终他给自己换了一张怜星的脸。 怜星虽也貌美,但她的美丽是温柔平静的,只要不故作冰冷无情。作为邀月的亲妹妹,她和邀月的骨相相似,表现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气质,柔善智慧中甚至有几分纯然的天真,这是一张全然无害的脸。 换上一身道袍,做坤道打扮,背后背剑,手中持拂尘,俨然一个久居山中清修、不谙世事的形象。 谁也无法把她和“庞斑”联想到一起去。 在给自己改换装扮时,顾绛不由想起自己在大都的时光,他被蒙赤行带着行走于市坊之间,可比起做派端正的蒙赤行,顾绛不算个正经人,所以蒙赤行闭关时,他常往梨园里去,和演杂剧的赛帘秀关系极好,也因她认识了坊间的许多曲家,就中与关已斋最为投契,一样诗歌唱和,兴起则演。 唱:则这今晚开筵,正是中秋令节;只合低唱浅斟,莫待他花残月缺。 可惜,他返回大都时,关已斋已经离世一年了。 元朝正是杂剧开始盛行时,歌舞戏做里,爱恨离合。 想来,人间万相,从庙堂高耸,到江湖邈远,便是一场幻梦,自然推动众生生死,命运酿就因缘际会,这偌大的天地何尝不是一间戏场,人人都按着自己分配好的身份,被萦绕在所有人身边的力量牵引走入未来的每一个节点中。 从这场大梦中醒来的人,才能够选择自己要用哪一张绘面,粉墨登场。 【📢作者有话说】 则这今晚开筵,正是中秋令节;只合低唱浅斟,莫待他花残月缺。这是关汉卿《望江亭》里的一段唱词,谭记儿假扮渔妇张二嫂卖鱼,去骗杨衙内一行人,盗走势剑金牌,这段是她假扮渔妇登场时唱的。
第101章 道魔 11 武当山,自汉朝起,这里就是寻仙求道的隐居之地,忽必烈将武当誉为“福地”。 一峰傲立万山围,半壁丹崖半翠微。真武当年修炼处,仙台自在白云飞。 在避讳皇帝之名,改玄武为真武之前,武当便以龟蛇之相作为玄武帝君的道场,武当武当,非真武不足以当之也,自唐代起,武当便是一座道教名山。 山上道观不少,主殿是宋宣宗时建起的紫霄宫,至于后世所见的建筑群大多兴建于明代,那时的武当山因张三丰扬名天下,被明朝皇室尊奉,几乎相当于皇室家庙,规模地位自然不是现在能比的。 这山中也有个“武当派”,可此“武当派”非彼“武当派”,只能算作如今正道的几大门派之一。 若此世真有三丰道人在,以他道武结合、丹剑双绝的境界,该是广成子、吕纯阳一样的人物,在这个个人武力能够定鼎天下的世界,魔门还能不能掌控朝政,都成问题了。 纵然没有张真人坐镇,如今的武当依旧是道门最大的门派,有武当派自身实力的原因,也有道门武力衰颓,各家传承中断的缘故,昔年的天师道、上清派、楼观道、龙门派等道门大派,都在王朝兴灭中去武向法,渐渐没落。 尤其是宋末时,道门与佛门的一场争斗,使得太清宫都被一场大火焚尽,道门自此再无道尊。 北宋末年,金门羽客林灵素入龙庭,虽然许多道门支脉觉得他行事过于大胆,但这位神仙道人开创神霄派,引徽宗入道,一度以道灭佛,确实是压倒天下的人物,他将释迦改为天尊,菩萨改为大士,罗汉改为尊者,和尚改为德士,要佛门之人从道教规范,留发戴冠执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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