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温润待人的卫将军忽然强硬起来,把李广这番陈词直接打断:“君无戏言,卫某岂会以天子之令欺瞒李将军。漠北一战陛下也未有怪罪之意,只是按照章程,要了解始末细节,以便日后参考。” 李广发蒙的大脑这才转醒过来,他原本因逐渐衰老而浑浊的晶状体也闪耀起光芒来。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 “李将军慢走。” 卫青亲自迎送李广离开将军府,目送后者脚步轻快地离开后,还指挥了两个身手好的侍从远远跟上,如果李将军有什么自刎一类的行为及时阻拦。 根本没用到——两个侍从一路护送李广回了家,禀报卫青,李将军没有任何异况。 长安宫内。 汉武帝仍在和臣子们头脑风暴,最后还是他自己灵光一现。 他们将东方朔整理出来的天幕记录重新读了好几遍,汉武帝慧眼如炬,对王莽的新政展露了兴趣。 虽然这是个乱臣贼子,但要想压制住已具雏形的豪强地主们,最要紧的还是打散他们的田。 把田再分给地主们平日里最瞧不上的庶民,他们是一定会反抗的,那要是把田收为汉家所有呢? 汉武帝简单地描述了一下这样的构想,便立刻有臣子反对:“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然豪强地主与长安距离甚远,偏远之地圣令难通,即便是收为汉朝所有,也难以阻拦他们侵占其中的良田。” 有人附和道:“是也,今偏远之地已有侵占无私主归于国土的地主之例,且因督查不严,军队难达,此类现象也难以治理。” 东方朔道:“有这样的弊情,却得不到解决,这便是监察机构的不力。” 前面两人被说得哑口无言,汉武帝道:“东方爱卿有何高见?” 东方朔拱手道:“监察难达,是中间环节的官员多有腐败,望陛下明察。而已侵占汉室所有田地的豪强,可特派长安的一支军队,前往严肃查处,再广告全国,余下的豪强地主便也会忌惮三分。” “至于陛下方才所说的将田地收为国有,臣尚有疑虑,琴弦过紧则断,若是将所有的田地都收回,只怕各地不会太平,” “可以长远计之,父田子承,然不得以长子全部继承,需按份额分与其他儿子,一分为九,其四为长子继承,四为其他儿子继承,余下的一收为国有,使原本少田无田者耕之。其税名目再一变化,改为租赁田地的佣金。如此一来,国库收成不少,豪强地主之分田带来其氏族内斗,分予汉朝的那一分便没有他们争夺余下的四分重要,此外,少田无田者也有了生存之所。” 汉武帝仍有疑虑:“只取一分,是否有些过少了?” 东方朔展颜道:“不少,一辈人便是一分田,三辈人便是三分田,长此以往,在内斗消磨中,这些豪强的拥田也逐渐凋零,再加之田产分家,长子若是过于突出,便兼辅以徙陵之策,断去最强劲一臂,便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汉武帝深以为然,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道:“长子的份额还可再缩减,根据总人丁数目再做定夺……毕竟总不是每一个长子都能顺了老子的心意。” 说完,他面色也微沉下去。 臣子们了然,陛下这是想起了自己后代的那四个大草包了。 不过对于皇子与皇位的定夺一事,他们可是一句建议也不敢提。 汉武帝也在想这个问题——立长不立贤,容易养出大草包,可若是立贤不立长,则会招致皇子之间的手足相残。 难呐,真难! ---- 强汉篇进入完结倒计时~
第34章 次日,长安宫大殿之上。 经历了昨日的天幕一事,朝堂上顿时少了不少人。 原本站位因受宠而颇为靠前的方士们,今天是一个也看不到了。一夜之间,他们全部失去了帝王的信任,沦为即将接受审讯的阶下囚。 方士们被关在相邻的牢房里,其中大多数都没有受邀参加昨日的游园会,正不明所以呢,甚至还在和狱卒大小声。 “为何捉我入狱?我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 “我瞧你印堂发黑,恐怕有血光之灾。” “狱卒老哥,你知道我们是陛下身边的人吗?” 他们一个个对自己一夜之间从天堂到地狱的事实感到不能接受。 狱卒冷笑一声,挣脱开一只隔着牢门就要伸到他身上的手:“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连公孙卿都进来了,你们算什么红人。” 方士们这才发现里面一间小狱房里,那个蜷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可不就是他们的楷模,公孙卿公孙大人嘛! “公孙大人!尔等岂敢如此对待公孙大人!” “竟连公孙大人都……” 他们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坏了,这是陛下真的下狠心了。 几个和公孙卿素日里有点交情的方士连忙把脸凑近公孙卿的方向,眼巴巴地看着他:“公孙大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是对鬼神的亵渎呐!” 公孙卿在一片闹腾声中紧闭着眼,原本准备谁也不搭理的,听了这话反而抬起了半边眼皮,冷笑一声: “鬼神?你见过神明过来告诉你,不要迷信鬼神的吗?没见过吧,呵呵,无知。” 然后在一众方士满脸的困惑中,翻了个身,再也没理过谁。只留下这些曾经的“同僚”们面面相觑,揣摩不透这位骗术大师的话。 殿内的儒生们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些凭空消失的方士,不用说自然是汉武帝的手腕。 他们头顶的危险雷达再次滴滴作响,生怕就要被陛下给一并清算了。 儒生们杞人忧天了,汉武帝压根没准备对他们怎么样。 昨晚夜谈,他没有叫上儒生出身的臣子,和其他人,针对于日后俗儒乱政的可能进行了分析。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问题并不吃在这帮儒生身上。 儒只是一种统治的工具,工具如何使用是由使用者决定的。正如刀剑可以是保家卫国的守护者,也可以是作法自毙的暗箭一般,儒生可以是现在为他所用的模样,也有可能在日后成为豪强地主和皇权争个高下的台阶。 大汉不会因为刀剑无眼,就令行禁止,那么对待儒,也是一样的道理。儒家经典是被那些披上儒生外衣的豪强地主断章取义,其源头在这些要和汉室争天下的地主身上。 汉武帝的眼神不着痕迹地扫过卫青。 外戚——王莽能够篡汉的身份凭依。这两个字和立长立贤的问题一样在他的心中盘旋。 汉武帝有心整治,但是却还是不忍心下手。他怎么能因为后面几代人做出的事情,就清算卫青霍去病这样为大汉立下汗马功劳的将军呢。他们二人班师回朝才不过几日,甚至霍去病被天幕语言寿数所剩余多…… 要是真的因此摒弃两位良将,寒的是将军的心,是士兵们的心,更是他自己的心。 罢了,什么外戚,还是留给刘据这小子日后再去做吧,届时自己做个闲散的太上皇,指导那个孩子为大汉扫清障碍。 * 公元前117年,长安宫内。 今年的年节有些特殊,宫中不光是皇室贵族们在庆祝新年的到来,卫将军和霍将军的家属也都受邀,和家人一同在宫中过年节。 宫人们提早便张灯结彩,这样喜气洋洋的氛围下,众人心中也有些紧张。 汉武帝的意味没有人不明白,因为按照天幕的预言,霍去病便是在这一年因为不明原因一命呜呼的。 这一年,霍去病府上的医待诏是一个又一个地送进来。每隔一段时日,汉武帝就总觉得心神不宁,又要命人去寻一两个名医,塞进霍去病的将军府才安心。 不光是汉武帝,卫青有时候也要再塞几个人过来,霍府的厢房都要不够用了,汉武帝大手一挥,又将京中一片挨着霍府的地皮赏给他,专门给医待诏们住。 霍去病反倒是一副潇洒自在的模样,他觉着府上这么多医待诏,光围着他一个人转,实在是屈才,特意开了一家医馆,让他们在里面义务接诊问病,在京中传为佳话。 甚至在下半年,他有率军出征打了一仗,凯旋的时候霍府上下全都长舒了一口气。 在这样特殊的背景下,这个年关对霍府来说,便显得尤为关键起来。 只要过了这个年关,霍将军还平安无事的话,那便能说明霍去病真的扛过了这场命运原本安排好的灾病。 随着新年第一天的晨曦微光落在长安宫的宫墙上,这些为霍去病提心吊胆的人也终于能够把心放回肚子,补上守夜之后的回笼觉。 汉武帝想了想,还是没撤掉霍去病身边的这一群医待诏——留在京城看诊也挺好的,这一年来京中因为生病而亡的人相较于往年都大大减少了呢。 霍去病:“……!”怎么还得捆绑着这一整个医馆。 农户们的日子今年也好过了许多。主管农业的部分认真研究了天幕里显示的那些未来的农具,连夜赶制出来,并推行到个个郡国。 这些高效的农具受到了庶民们的一致好评,再加上第二年发布的分田政策,收成后的日子肉眼可见地不再紧巴了。 长安宫花园内,天幕虽然再也没有再次亮起来过,但是民生值那个小栏中的数目,始终在稳中有进地增长。 顺带一提,在一番通缉捉拿下,江充被找了出来——这个还处于青壮年的年轻人被抓到的时候,在这片他暂居的土地上已经风评很差,乡亲们都对他的两面三刀很是厌烦。 于是,他被直接收进了大牢。 江充对自己被捉拿这件事有些摸不着头脑,是哪件坏事值得这样大动干戈,他已经判断不出来了。 他隔壁的狱房中忽然探出一张须发邋遢的人脸来,紧紧盯着江充:“你就是那个江充?” 江充不明所以,看着隔壁这个蓬头垢面的囚犯伸出一只瘦得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手来:“吾乃公孙卿,幸会,你我也算是有缘呐。” 江充:“?” 接下来的时间里,汉武帝逐渐在扩张战争和民生中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主要是国库上的平衡,从前是坐吃山空,现在年关结算下来偶尔还能又节余,这倒是从未设想过的场景。 公元前104年。 卫霍并肩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这一次没有李广利登场的机会了,远征大宛的神话更换了书写者。 西域沿途的国家全部记住了卫霍两位将军的大名——以及这个雄心壮志,誓要抢下这一条丝绸之路的强汉。 他们的使者交头接耳,不明白东方何时出现了这样的一头雄狮。 不过也不是汉武帝不重用李广利,而是这一次压根没有这个人出现了。 卫皇后的克己奉礼深得汉武帝圣心,因而得以多年的圣宠不衰,也就没有了李夫人和钩弋夫人的过宠。李夫人的弟弟李广利自然就没能入陛下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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