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响接通电源,调好混音,打开失真,拨片掠过,激起浮尘。 这是青鸟乐队第一次演出翻唱的曲目,为的是一名已经不在人世的听众。 威廉在舞台上嘶吼,台下的其他人猛灌“南方安逸”。在青鸟乐队的表演结束后,他们用摔碎酒瓶庆贺。 “为了詹尼斯!”有人在喊。 “詹尼斯是谁?”有人问。他们已经醉了。 “你不生气?”爱德华望着放浪形骸的派对,询问威廉。 “这是她的愿望,我为什么要生气?”威廉走进人群,随便抓了个人,仔细一看,似乎是詹尼斯的吉他手,“也给我来瓶酒。” 他和詹尼斯的朋友们喝了个烂醉,然后带着宿醉为詹尼斯扶柩。 他没见到詹尼斯最后一面,这很好,这样他记忆中的她就永远是玫瑰色的。 熙熙攘攘,嘈嘈杂杂。 他穿过那些记者,他们在七嘴八舌。 “威廉,你之前入院是因为听到了詹尼斯的死讯,悲伤过度吗?”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你爱她吗?” “几个月内连续参加两位朋友的葬礼,你此刻是什么心情?” 盘旋,盘旋,这群贪婪的秃鹫。 梦露死去时,他们也是这样。尘归尘,土归土,可他们连她们的死亡都不会放过。 威廉戴着墨镜,面色苍白,藏在黑色西装下的瘦削骨骼笔挺地撑出嶙峋的轮廓。 他没有回答任何一个问题,在整个下葬的过程中,都保持着得体的沉默。 记者只能用镜头追逐他。读者从报纸上看见威廉的照片,他的手中握着一朵紫色的花。
第158章 二七俱乐部 在歌迷之中,渐渐开始兴起一个传说。 “二七俱乐部”,人们开始频频提到这个词组,它在各大媒体中被不断引用。 “二七俱乐部,指的是许多摇滚明星都恰好死在二十七岁。”乔尼拿着报纸说。 “比如?”迈克尔问。 乔尼念道:“罗伯特·琼森、布莱恩·琼斯、吉米·亨德里克斯,还有……”他犹豫了。 威廉面无表情:“还有詹尼斯·乔普林,对吧。” 乔尼点点头。 “不要这样,我不会忌讳她的名字。”威廉叹息。 “你看看这里,”乔尼赶紧转移话题,“这里列出了今年二十七岁的摇滚乐手名单,按照它的理论,这是一份死亡名单,有大门乐队的吉姆·莫里森,呃……” 他突然沉默了,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威廉哈哈大笑:“你忘了吗,我今年也正好二十七岁。” 乔尼不吱声了。 他偷偷抬眼去看威廉。 威廉正侧卧在沙发上——他无论在哪里,都闲适得像在自己家一样。 他半长的头发搭在肩上,是纯粹的漆黑,浑然天成地打着小卷,绕过耳后,垂在锁骨上。 他此时二十七岁,紧身衬衫勾勒出完美的腰线与肉感的腰窝。 他已经褪去稚气,眼中的天真被坚定所取代,他美丽、锐利,像是成熟的果实。 这是他人生中最鼎盛的时光,乔尼难以想象这样的人会死。 鬼使神差,乔尼开口问道:“小威尔,如果你死了,我可以用你的肋骨做一把贝斯吗?” “乔尼?”爱德华的诘问最先到来。他在瞪他,显然威廉的兄长不喜欢这个不合时宜的玩笑。 威廉不在意,他甚至笑了:“当然可以,乔尼。” “埃迪,别那么紧张,别把那些东西当真。”威廉轻声说,“我想要做我们之中死得最早的那个人,因为我不想再看到别人的死亡了。”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乔尼,拿走我的骨头吧,随便拿走。” 迈克尔冷不丁地说:“如果那样的话,我想要你的头骨。” 爱德华不可思议地左看右看,心里拿不准自己究竟在和什么样的人做队友。 “别看我,”理查德说,“我才不想把死人的骨头放在身边,骨灰盒还差不多。” 电视上正在播放综艺节目,一支叫作“黑色安息日”的乐队在演唱一首叫作《妄想狂》(Paranoid)的歌。 演唱结束后,主持人采访乐队的主唱:“听说你能签约回声唱片,与青鸟乐队的主唱威廉有关?” 那长头发主唱咧开嘴,露出一口烂牙:“没错,我到他家里偷东西,被送进了警察局,还在号子里蹲了几个月。” 主持人看起来手足无措:“啊?那你又是怎么会……” 那主唱竖起一根大拇指:“但他说我歌唱得好听,出狱时来接我,还送了我一套PA系统,他是个好人!” 身为正常人,主持人有些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你最近有联系过他吗?他已经近一年没有露面了。” “联系他,你当我是什么,你当他是什么!”奥斯本大怒。 “什么?奥兹,这只是一个普通的问题。” 台上的主唱作势要走:“录制结束了吗?我想来杯啤酒。” “这是直播!”主持人赶紧拉住奥兹的胳膊,追问提词器上的问题,“你觉得他是因为乔普林的死亡悲伤过度,还是想要避开‘二十七岁诅咒’?——等等,你这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奥兹的手里握着一只圆圆的小鸟,小鸟通体蓝色的羽毛。 “这是青鸟!”他一脸惊喜地举着小鸟,“咕咕,咕咕!” 然后他开始把这只小鸟往嘴里塞。 “等一等!把它拿出来!” 主持人将最后的时间消耗在了劝说奥兹不要把这只小鸟放进嘴里这件事上,现场一片混乱,电视屏幕花了一下,进了广告。 威廉的眼神缓缓移动到布里茨先生的脸上,他正一脸崩溃地捂着脸。 “我已经习以为常了。”布里茨先生低声说,“他是个天才,但他脑子真的有病。” 理查德的嘴角悄悄抬了抬,他很庆幸自己不是黑色安息日的经纪人。 爱德华皱着眉:“他不回答是对的,那个问题非常无礼。二十七岁诅咒?亏他们想得出来。” “相信这种说法的人多吗?”威廉问,“难道真的有人以为我是怕了这子虚乌有的东西?” 理查德说:“人们当然相信,甚至许多青鸟乐迷都建议你今年不要露面,先将这个诅咒克服了再说。” “荒唐!” 威廉今年没有巡演,主要是为健康考虑。他听从医生的建议,到乡下休养了一段时间,远离所有外界的喧嚣。这确实卓有成效,他现在感到自己精神百倍,完全可以再开一场环球巡演。只是没想到他刚刚回到伦敦,就听说了这样荒唐的言论。 青鸟乐队的其他人也对这所谓的“诅咒”不屑一顾。 这种“二十七岁诅咒”显然是炒作出来的概念,如果去刻意统计,一定也有所谓的“二十六岁诅咒”或“三十岁诅咒”。 一种很简单的逻辑就能驳斥它:青鸟乐队的其他成员都已经超过了二十七岁,他们的二十七岁可是无病无灾。 这种所谓的预言还不如威廉那两张“死神”来得玄乎。毕竟那张纸牌真的带走了两条威廉认识的生命。 然而就在几天后,吉姆·莫里森真的去世了。 威廉曾经见过他一面,那是在海特街的酒吧,当时詹尼斯用酒瓶打了他的脑袋,威廉只看到他仓皇逃跑的背影。 二七俱乐部再添一名新成员,媒体的狂欢愈发猖獗。 他们几乎已经不加掩饰地讨论威廉的死亡:“下一个就是他?” “我每天都在为威廉祈祷。”歌迷在镜头前说,“我一开始也不相信,但是太巧合了,不得不信。” “如果威廉去世,青鸟怎么办?我简直不敢想象。”接受采访的歌迷身上还穿着青鸟乐队的周边T恤。 还有歌迷煞有介事地提建议:“还是谨慎一点吧,世界上存在很多没法解释的东西。我们都能理解威廉的谨慎,我们可以耐心等到明年。” 威廉第一次被他的歌迷气得半死:“所以在他们眼中我就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 “我要来一场公开演出,立刻。”他说,“不能让人们以为我是怕了这所谓的诅咒。” “近期的演出邀约的话,我这里确实有一些。” 布里茨先生拿出材料给威廉看:“你可以自己选。比如这个,‘孟加拉慈善演唱会’,这是慈善音乐会,收入用于救助难民。还有这个,‘生命庆祝音乐节’,是那种经典的嬉皮士音乐节。” “时间不冲突的话,就都去吧。”威廉看了一下地点,“反正都在美国。” . 在慈善音乐会上,威廉碰上了许多老朋友,有披头士的乔治和林戈,西塔琴大师拉维·香卡,还有鲍勃·迪伦。 威廉站在麦迪逊广场的舞台上,这是他今年的第一次公开露面。 面对台下观众惊喜的欢呼声,他笑着说:“这场演出有这么多朋友在,简直像是临终关怀。” 台下观众大笑。威廉用实际行动表达了他对所谓的死亡预言不屑一顾。 这场演唱会十分顺利,没有任何意外发生,青鸟乐队唱了两首歌,在休养一年后,威廉的嗓音简直逆生长,比从前更加优美动人。 他们一共筹措了二十多万美元,全部捐给了慈善基金。 “这才是真正在用艺术帮助世界,哥们。”在后台,乔治对威廉说,“比搞什么床上和平来得实用。” 威廉笑笑,他知道披头士在去年刚刚解散,乔治难免对列侬存在一些怨言。 拉维·香卡走过来:“以东方的哲学而论,你累积的‘善业’会造成好的影响,为你抵挡不好的命运。” 威廉无奈:“连你都知道那荒唐的说法了?” “二七俱乐部的说法就是美国兴起的。”鲍勃·迪伦起哄,“如果你想找地方隐居,我那里随时欢迎。” 拉维·香卡是真的在担心他:“我可以为你引荐一些修行者,我想冥想与祈愿能帮助你化解‘业报’。” 威廉谢绝了朋友们的好意,他还要赶去参加“生命庆祝音乐节”。 然而等青鸟乐队来到音乐节的现场后,他们惊呆了。 如果说麦迪逊广场的慈善音乐会是有组织、有秩序的代表,这里就是无序的代名词。 他们只看到了一片沼泽地,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炙热的夏日阳光晒在光秃秃的大地上,没有任何设施让人避暑遮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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