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小的空间内,一切的声音气味都变得敏感起来。 贾环感觉有一丝淡淡的冷香萦绕在他鼻尖,就像是雪落香栀的味道,好闻极了。 他睁开眼睛,看到一旁坐着的人也在闭眼小憩。 许是感觉到了他的注视,薛玄抬眼看了过来,“怎么了?”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贾环轻嗅了嗅,也不像是熏出来的香。 “环儿是说糕点的香味么。”薛玄将糕点匣子打开,里面是雪花酥和芙蓉奶仁糕。 贾环被转移了注意力,“这是玉食阁新做的芙蓉糕?” “嗯。” 看着被推过来的糕点匣子,贾环却突然失了胃口,又发现薛玄手腕上并未戴着之前他看的那串粉碧玺,却是一串伽南木珠。 真是喜新厌旧,贾环复又闭上了眼睛,语气也不算好,“坐车还是不要吃东西了,玄哥哥也是。” 话刚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了,方才还想自己在他面前说话不谨慎,转头又这样。 他自然不会怪自己不长记性,要怪都怪薛玄。 贾环想着想着犯起困来,就这么皱着眉头睡着了。 北静王的庄子离贾家的箭亭不算太远,只是马车到的时候贾环还没醒。 正好这边宝玉薛蟠众人正在等贾环一道回去,薛玄便让芦枝驾车跟在贾府的车后面,直接将人送回荣国府。 乌云和雪球依然被放进了贾府的马车里,因为贾环正睡着,就没有放它们进薛玄的马车。 贾环靠着软枕,闻着车厢内若有若无的冷香睡得很熟,薛蟠骑马跑到后面,掀开马车侧窗的帘子,入眼便是他安静的睡颜。 平日里那样招人的一张脸,睡着了竟露出十分的乖巧,薛蟠看得一怔,险些松了手上缰绳。 才回过神来便见自家哥哥扫过来一眼,薛蟠连忙笑笑,并不敢惊动。 本只是好一会儿没见到贾环心里痒痒,想来说两句话,不想他睡着了。 “离城里还有几里路,我让前面走得慢些,够他睡一会儿。”说完薛蟠便策马往前面去了。 定城侯府在南大街后面的归宁巷,进了城没多远,谢家便遣人来迎。 想着薛家的马车在后面,谢修去与薛玄说了两句客套话,顺便与贾环道别,“今日匆匆一见,改日再到侯爷府上拜访。” 薛玄微微颔首,“替我向你哥哥问好。” 贾环此时已经醒了,正趴在小窗上往外看街景,左右不见贾蔷,便知他是先回府了。 他看谢修高坐马上,身姿俊逸超凡,心中有些嫉妒。 这些人皆已早早熟了马术,偏他从前是个傻子,十来岁了就连马鬃都没摸过。 “可是想试试?”谢修晃晃手上的缰绳,朝他笑了笑。 贾环收回视线,微微垂下双睫,语气淡淡的,“我因从前身上不好,从未策马疾驰过,如今也只能看着眼热罢了。” “这有什么,你若真想,下次与我同乘便是。” 另一边的薛蟠听了这话也凑上来说,“我这马可是哥哥给我的,万里挑一的良驹,环儿与我同乘,定不会叫你跌了。” 贾环朝着人笑笑,显得十分善解人意,“那还有什么意趣,倒拖累你们不能畅快。” 二人想着他从前那样,涉及于此,心中定是不愉的,便没有再绕着这个说话,谢修与众人告别后便与谢家仆从去了。 沈昔因为要同去定城侯府,也与谢修一同离去,留下一句,“咱们春狩的时候再见。” 一路行至荣国府大门前,宝玉先下了马,他让人折了些桃花枝带回来,等着送到内宅给太太和姊妹们赏玩。 “环儿,我先去一步,在老祖宗那儿等你。”他看着贾环平平安安下了马车,便放心地捧着一束桃花往府内去了。 贾环知道他定是急着拿东西去见黛玉,便应了一声放他走了。 “多谢侯爷送我归家,改日环儿与哥哥再登门拜访,看望姨妈和宝姐姐。” 薛玄听他这么称呼自己,便知道他那不知从哪儿来的气还没消。 说什么登门拜访,也不知是哪一年能等到,“上供的荔枝树下了果子,今早内侍监送了我两筐,明日我让人拿些来给你。” 荔枝? 贾环眨眨眼睛,这可是稀罕东西,因为长在南方路途遥远,京城几乎是见不到鲜荔枝的,也只有宫里有几棵荔枝树。 但那也是让专人细心照料着的,他们即便想也是吃不到的。 秉持着不能委屈了自己的道理,贾环立刻弯起唇角,“那便先谢过玄哥哥了。” 薛玄轻挑了下眉,倒也不在意他态度变化如此之快,“快进去罢,今日走多了路,明日脚疼。” “哪儿有那么娇气。”心情变好了,贾环对这些小事显得不甚在意,朝着薛蟠摆摆手,便转身进了贾府。 薛蟠虽不聪明,但是也看得出他们方才一来一回有些古怪,回去的路上便忍不住问,“哥哥方才是不是惹环儿生气了?” 说完还不待薛玄出声,便又接着道,“哥哥也真是的,环儿长得好心又善,不仅性子软说话也好听,你怎么好欺负他呢?” 说完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马车里的人有什么动静,薛蟠掀开小窗的一角往里看,发现薛玄自己斟了茶,正在吃芙蓉糕。 “哥哥怎么不理我,还以为你也睡着了。” 薛玄咽下糕点,觉得有些过于甜了,又抿了清茶,才开口道,“蟠儿,明日起你就到贾家义学读书吧。” 薛蟠哦了一声,“这么快啊。”转念一想,或许贾环也在,好歹能一起顽。 “再不让你多念些书,还不知以后要蠢成什么样。”薛玄放下茶杯,“不要想着在学堂中贪玩,我会抽查你的功课。” 正好马车停在了永宁候府前,薛玄下车前指了指那精致的糕点匣子,“记得拿给母亲和宝儿。” “知道了哥哥……”薛蟠面上恹恹的,让他认真念书真的是比打他一顿还难受。
第17章 次日贾环才知道为何贾蔷会提前离开箭亭,原来是因为贾蓉回来了。 贾蓉昨日归家,今日便来了荣府见贾赦,交代完下江南所办的事务,便来寻贾环。 “三叔,我回来了。” 才用过饭,还不到午时,贾环正靠在水岸柳堤旁的栏杆廊凳上喂小鱼。他听着声音转头看去,就见贾蓉远远跑了过来。 贾环将手上鱼食尽撒了,又把钓竿架在旁边,等贾蓉到了近前,给他递了一颗荔枝。 “昨儿正说你怎么还未归家,不想念叨念叨你就回来了。” 这事儿他已经听贾蔷说了,所以今日来荣国府交完差,便赶着来见贾环,“知道你念着我,可不是要赶着回来,瞧我给你得了什么。” 说着他便从怀里掏出一个贴身的银丝锦囊,束口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一件官绿描金嵌珠玻璃鼻烟壶,映着晴日可谓流光溢彩,贾环伸手接了过来,放在掌心细看,“好精巧的物件。” 贾蓉看他喜欢,便坐在旁边指着鼻烟壶上面的顶珠,“这是合浦南珠,我在铺子里挑来最圆润的一颗,专门让人錾了上去。” “你虽不喜鼻烟气味,但这东西模样好,不似咱们这边的,也配你戴在身上。” 京中富贵之家也常有把玩此物的,造出来却全然没有这么细致,虽也有琉璃白玉做的,但怎么也不如这个费心思。 也只有南方富饶之地,才会连这个东西都做得如此考究。 “你去了这些日子,事情都办得如何,定是去大老爷那儿回过话了?”贾环将鼻烟壶放进腰间荷包里,剥了颗荔枝放进嘴里。 贾蓉笑着凑到近前看他,答非所问,“若不是路远,我也带棵荔枝树回来给你。” 贾环伸出一根手指抵着他的额头,让人离远些,“上供的东西,即便你敢种在家里,恐怕我也没那个福气享用。” “哈哈哈哈,事情尽都办妥了,大老爷高兴,还赏了我好些东西。” 二人在柳堤旁坐了一会儿,贾环的钓竿上来两尾唧瓜子,瞧着瘦条条的又被他放生了。 “等春狩之后,我再找你们说话,你出门这一趟也累了,这几天回去好好歇息罢,明日我让人给你送些东西。”贾环思来想去,赵国基的事还是放在春狩之后办更妥当。 贾蓉从江南带回好些东西,还要回去分派好再送到各个房里,又跟他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回了东府。 贾环正准备再坐一会儿,昨日薛玄说得不错,他今日双腿的确有些酸痛,另一头荣庆堂的琥珀沿岸寻了过来,“三爷,老太太那儿正找你呢。” “怎么了?” 琥珀手上还拎着红木食盒,“宫里娘娘赐了糖蒸酥酪出来,老太太想你喜欢,让你去吃呢。外头绣月坊的秦娘子进来了,还有量身裁衣的事儿等着。” “我这就去。”贾环放下钓竿,顺手将玛瑙碗中的几颗荔枝给了琥珀,“劳姐姐替我叫人将这儿收拾一下。” 琥珀捂嘴轻笑,“今儿老太太那儿也得了两碟子,让姑娘们用了,到底我还是在你这儿碰了口福。” 今日一大早薛家的丫鬟便送了四份鲜荔枝进贾府,大太太和二太太那儿,再就是荣庆堂和甘棠院。 不过旁人那只各送了一盒的量,而单独送到贾环那儿的是半筐,赵姨娘见了笑得眼睛都睁不开。 贾环沿着往荣庆堂去的路慢慢走着,因小腿有些酸,所以走得比平日里慢些。 门外站着的丫鬟见他来了,笑着迎上来,“哥儿和姑娘们都齐了,里头的缝娘就等三爷了。” “怪我来迟了,倒劳人家久等。”贾环抬步进了屋,看到众人都聚在西侧厅,果然有一位穿着整齐的缝娘。 贾环先给老太太请过安,又到屏风后面请缝娘量身。 这位姓秦的缝娘是在京城富贵人家中出了名的好手艺,去岁冬日里也曾给贾环做过衣裳。 此时再见,她面上笑意更盛,“哥儿比之前身量见长,肩也宽了点,就是有些过于消瘦了。” 宝玉从不穿外面人做的衣裳,于是并不量身,却探出头来看,揶揄道,“环儿的腰就像那春日里的柳条,细得很。” 秦娘子方才也给几位小姐量过,心中算着贾环的腰身与那位二姑娘相差不多。 “好容易才瘦下来,我可承担不起。”如今他吃药加上食补,这样精心地养着,身子才慢慢好起来,若是再胖回去,就不太妙了。 老太太还不忘让人去找绸缎子,“将后楼里的箱子启开,拿一匹雨过天青的真丝花罗出来给环儿做衣裳,我记得有两匹银红缕金的云锦,样子不错也软和,就一并取出来。” 鸳鸯依着老太太的话,将料子都取出来交给了秦娘子,又小心嘱咐了一番,才将人好生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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