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这样故意示弱,薛玄倒甚觉可怜可爱,忍不住轻笑出声,只是贾环的注意力放在主持身上,并没发觉。 净尘也笑了笑,双眸弯起,“无妨。”他将珠串递出,“愿此物能护佑施主平心净神、趋吉避凶。” 这话说得让人不好拒绝,贾环只得红着脸双手接过。 拿人的手短,他这会子倒是真诚恳了,轻声道,“多谢主持。” 净尘没再说什么,只淡笑颔首离去了。 薛玄从身后探出手捏了捏他两颊的软肉,“这回好了,可别说是只给我一个了。” “呜……”贾环发出一声羞恼的长叹,懊悔道,“果然是在人家的地方,不能乱说人的。” 薛玄笑着拉过他的手腕往佛像跟前去,安抚道,“主持若是生气,就不会送你这样珍贵的物件了。” 他低头看了看手上那串剔透如冰的摩尼宝珠,同样放进了腰间的香囊里,嘀咕道,“还挺好看的……” 二人跪在金佛前的蒲团上,合眼许愿。 他接过签筒子晃了晃,掉出一支木签,薛玄捡起来一看,“上上签。” 在相国寺求出来的吉签太多,让他都有些疑惑这签筒子里是不是装的只有好签了,闻言便道,“你也求一个么。” “……也好。” 薛玄重在蒲团上跪下,又双手合十默念了几句,便晃了晃签筒,许久才掉出一支木签,也是一支上上签。 贾环睨着眼往签筒里面看去,想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只有上上签。 “罢,去找师父解签吧。” 解签的师父笑眯眯地,他坐在一张檀木桌案后,目送走了一波波来解签的人,始终温和待人。 贾环将手上的木签递过去,“有劳师父。” 那师父接过一看,笑道,“此乃红日当空正照之象,恭贺施主,凡事遂意。”① 薛玄正垂首看着自己那支签,上边有一首签文诗,正是:当春久雨喜初晴,玉兔金乌渐渐明。旧事已成新事遂,看看一跳入蓬瀛。② 倒颇有些苦尽甘来的意味…… “还请师父也看看这个。”贾环将他这一支也递给了解签的师父。 僧人细细端量,便道,“神佛扶持,有灾无危,遂生平志,到底荣归。”③ “倒也稀罕,这两支却有异曲同工之妙了。”他将木签收起,合十道,“恭贺二位施主,万事可成。” 听到这话,贾环面上不禁浮起笑意,与薛玄对视了一眼,二人同声道,“多谢师父。” 相国寺今日的布置隆重,搭起来的彩棚下是几口咕嘟咕嘟的大锅,里面翻滚着软糯的元宵,凡是进寺敬香的都可以来上一碗,在这冬日里吃着暖和又香甜。 “是不是饿了?” 芦枝和侧生都坐在那边的小桌上吃元宵,一注意到他们出了侧殿,还大咧咧朝这边挥了挥手。 贾环也挥挥,示意他们不必着急,“倒也不饿,咱们再逛逛去。” 夜深了,外边游玩的人也渐少。稚子依靠在父亲宽阔的怀抱里打瞌睡,小姑娘用攒下来的压岁钱买了新的绒花,精神矍铄的老人被儿孙搀扶着回家…… 连他都不禁感叹,“真正是盛世气象。” 两人的双手在袖袍下交握,悠闲走在灯火辉煌的长街。 “环儿!” 贾环闻声抬首望去,云霄楼的三楼是薛蟠谢修几个,正挤在窗边探头探脑地朝他打招呼。 薛玄便问,“想不想上去坐坐?” “算了,要是带你上去,他们会不自在的。” 他状似伤心,“环儿这么说,倒显得我多余了。” 贾环忍不住笑道,“谁让你在他们跟前总是凶巴巴的……”他一边朝着楼上摆手,一边牵着人往前走,语气轻快,“所以还是回家吧,看来只有我愿意带你玩儿咯。” 薛玄才被带着往前走了两步,忽又听得一声熟悉的呼唤,“薛玄!环儿!” 两人往另一处看去,发现薛蟠等人旁边的雅间是水溶和水钧在。 他们也是听到边上有人喊环儿才探头出来看,果然是贾环和薛玄。 “啊……这一间还是可以去坐坐的。” 云霄楼的掌柜一见正头主子进来了,忙忙地上前来,“今日人多,唯三楼还余下一清静小间,不知侯爷和三爷意下如何。” “不必,我们只是路过,去熟人那里略坐一坐。” 掌柜的点头应是,命人往楼上送了些贾环喜欢吃的酥酪和糕点。 水溶早在门口等着了,“你们也是够慢的,如何,今儿灯会好玩罢?” “好玩啊,倒是你,怎么舍得出来了。” 如今京中谁人不知,北静王与王妃鹣鲽情深,如今更是有女万事足。他又不用上朝上值的,愈发不出门了,与从前竟是两个样。 “离国四季如春,王妃冬日怕冷不愿出门,连带着小锦儿也是,我等她们都歇息了才出来的。” 还没等再说话,就听水钧在里头喊了一声,“站外边儿说什么呢?进来啊。” 三人便进了雅间,水铮和谢俨也在。 屋内燃着熏炉,比外头温暖许多,贾环一进门便被扑了满面栀子香,“竟像在春天似的。” 薛玄为他去了斗篷挂在屏风后,“家中香室里也有这个。” “你们从相国寺来?净尘也忙完了?我去的时候都没见到他的影儿。”水钧倒了两盏清茶,“快坐。” 一说到净尘,贾环就不免想到方才的事,只得干笑道,“今日寺中人多,主持不得空,也只是匆匆一见。” 云霄楼的伙计送了东西来,“三爷,这是茉莉豆花和奶油樱桃酥卷。” “新出的?从前仿佛没有见过。” 那伙计躬身笑说,“是,还望合三爷的胃口。” 屋内香暖,茉莉豆花入口沁甜,细细品味过后微涩回甘,带着一丝日铸雪芽的清香。 “不错。”贾环吃了两口便放下勺子,随手赏了那伙计几锭银子。 小伙计感恩不尽兴高采烈地下去了。 桌子上才撤了饭食,仍旧烹着香茶,“你们是约好了的,一道出来过节?” 水钧耸耸肩,“谁跟他们约好啊,恰巧遇上而已。” 父皇说今日元宵佳节热闹非凡,让他拽着水铮出门逛逛,后来又在街上遇到了瞎溜达的水溶。 谢俨布置了禁军夜间在城内巡防,几人正好在相国寺前相遇,所以才一起到了云霄楼吃饭。 “左右无事,又不急着回去,咱们打几把天九?” 水溶素知贾环是个会斗的,又闻得他手气甚好,从前没机会切磋,今日便有意论个输赢上下,当即让人摆了牌桌在边上,“环儿,快来。” “我都好久没抹牌了……”他自在吏部上值后,每逢休沐总不得闲,有时连回荣国府的空都没有,自然与家中丫头们也顽的少了。 “这有什么,不是还有薛玄在这儿么,你输了的自然有他填上。” 薛玄本站在贾环的椅背后,闻言挑了挑眉,轻笑道,“这倒是。” 云霄楼的伙计抬来一张楠木牌桌,放了一副象牙牌,又送了茶水点心。 水溶、水钧、谢俨和贾环,四个人坐上了牌桌,薛玄和水铮在另一边下棋。 “老早就听琪官说你手气好,今日也让我见识见识。” 贾环撇撇嘴,故作小气道,“哪有人一直手气好的,大过节的,你们若让我输多了,明儿我就进宫和老圣人告状去。” 谢俨笑了笑,“哪有还没开始顽就放狠话不让赢的,也就你这么爱耍赖。” 他立刻皱起鼻子,“我哪有。” 水钧眉头紧蹙盯着手中的牌,朝着谢俨道,“唉唉唉,我说你是不是放水呢?你们不许说话了。” “呵,自己的牌差还怪旁人。” 贾环指尖摩挲着面前的几张骨牌,顿时喜笑颜开,“哎呀……看来今儿的相国寺没白去,佛祖还是护佑我的。” 水溶左看看又看看,推了水钧一把,埋怨道,“我就不该信你,不是说咱们可以捞薛玄一笔的么。” 薛玄手上才落下一颗子,闻言失笑道,“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 “你们先赢了环儿再说。” 因着注下得大,才四五局下来,贾环面前就堆了一小堆金银锞子。 水溶的荷包都空了,只得另拿了银票来抵债,“这下好了,还真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他瞪了水钧一眼,“我输得最多,是不是你放水了?” “你怎么不问谢俨?明明他嫌疑最大!”水钧把牌一推,“我的牌比你还差呢,我找谁说理去?” 水溶踢了他一脚,“那你还是环儿未来姐夫呢,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早知道不让你上桌了。” “得得,那你让薛玄和宴川来替我。” “我傻啊,他们遇上环儿更会放水好不好!” “你也知道啊,那还这么多废话!” 贾环没理会他们的幼稚行径,自顾自数了数面前堆着的金银锞子和银票,果然是一笔不小的进项。 他慢悠悠抿了口清茶,又吃了樱桃卷,气定神闲道,“还玩么?” 水钧把身上带的银钱荷包等物都放在了都承盘里,“玩,爷就不信了,难不成还能把把都输?” 事实证明,是可以的。 外边打更的声音一遍遍响过,已是丑时二刻了。 除了谢俨身边的筹码还剩下一点,水钧和水铮手边都已空了。无论金银、玉佩、或扳指扇坠,几乎全在贾环面前堆着。 “好困。” 时辰太晚,和贾环平日的作息不符,他正托着脸打哈欠,“我熬不住了,不玩了罢?” 谢俨推开面前的骨牌,“不玩了,瞧你眼皮都打架了。” 薛玄和水铮的棋局早已完了,坐在边上看他们打了大半个时辰的牌。 “不玩了不玩了,我就没见过比环儿手气还好的人,这辈子都不玩了。”水溶倒了倒钱袋,果真是一个铜板也没剩下,“罢,好在是输给你了,若换了旁人我可不伏。” 贾环双手合十拜拜,困得迷迷糊糊地,“承让、承让。” 他抓了一把金锞子给薛玄,又抓了一把给水铮,偷偷眨了下眼睛,“下了牌桌,见者有份。” “剩下的,明儿让人置办些米粮接济穷人,再有就捐给善堂罢。” 水钧不禁笑道,“这倒是输得值了。” “哈哈哈哈……” 众人在云霄楼前分开,各上了自家的马车。 贾环本就没睡午觉,现又熬了这样久,虽然今日牌运很好,但身子也有些扛不住,“唔,快回家吧,坐得我腰疼。” “回去给你揉揉,今日环儿受累了。” 夜深露重,薛玄将人裹了斗篷抱上马车,没让人受到一点风。 车内温暖,他很快靠在薛玄怀里睡熟了,连如何回的春山居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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