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心下还暗戳戳地期盼着,这尘世中,二哥割舍不下的人越多,眼前这人方才不会如这月宫里的神仙一般,仿佛下一秒便会触之不及……… 其后的日子,那日这场谈话二人仿佛被遗忘了一般,二人谁都没有再提,但朝中有心人很快注意到。万岁爷呆在园子里时日愈发久了。往常寒暑之际方才来此避暑,如今却是大部分时间都要长居于此。 若非知晓对方并非爱色之人,每日大部分时候都在处理朝政,只时不时去隔壁园子看望太上皇,行踪可谓尤为固定,园子里更没养什么绝世天仙,皇后都险些要同自家爷商量,若是看上什么人,直接将人接到宫里算了。 如今的皇后乌拉那拉氏原就是宽厚持重之人,虽有些过于规矩刻板致使夫妻二人关系不过平平,两口子颇有些相敬如宾之感。但自打弘晖八岁那年,自家爷用仅有的一颗保命之物救回了弘晖之后,乌拉那拉氏对于这个枕边人便再没有丝毫怨言,哪怕早年的李氏,如今的年氏都曾得过她所没有的偏爱…… 大族所出的子女,永远懂得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或许也因为这个,胤禛或许会对这位皇后托付信重,却也永远不可能与之交心。 因而这会儿乌拉那拉氏对自家万岁爷的行径实在迷惑,却也只会私下不着边际地猜测,倒是弘晖,在对方越发往畅春园跑的勤时隐约察觉出了什么。 “果然在汗阿玛眼中,唯有二皇伯,才是最要紧地。只汗阿玛如此紧张,莫不是二伯近日里又要打算远行?” 同样有如此想法的还有隔壁的老九,常言道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死对头。虽不知道老四究竟怎么回事,但事关二哥,自个儿也跟着做就是了。 反正老四这家伙,总归不会无的放矢。很快,顶着自家老爷子时不时的黑脸,畅春园又多了一个常客。 然而老九这一动,身后老十自然而然跟了上来,其余一众阿哥们虽不知晓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为免在孝心上被兄弟们比下去,又生怕错过了什么好处,几乎个顶个化身顶级孝顺儿子,畅春园一时间可谓是热闹非凡。 这一环扣一环的发展,直看的胤礽包括始作俑者胤禛目瞪口呆。不过见自家老爷子面上嫌弃,实际上乐在其中,胤礽也不多说什么。恰好手上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丹药,符玉等物确实不少,念及留在这儿的时日怕是不多,手上也愈发大方了起来。 一时间,众阿哥们更觉这一波实在不亏,甚至私底下还聚在一块儿吐槽老九鸡贼,这种好事也不肯知会兄弟们一声,只想自个儿独享实在小气了些。 这会儿连最敦厚的老五胤祺都没为自家亲弟弟说话。毕竟整日瞧着自家汗阿玛愈发精神奕奕,每日不是同一众老伙伴儿品茗论道,便是游湖垂钓,前些时候竟还带着一众侍卫们外出秋猎。日子那叫一个潇洒,自个儿却愈发老态龙钟,便是菩萨,这会儿心气儿也平不了。何况诸兄弟们底下皆有儿女,额娘也都上了年纪,总要为这些人打算一番。 因着种种缘由,畅春园是愈发热闹了起来。 时间一晃便到了雍正五年,没了一众倒霉兄弟们的诸般折腾,胤禛很快便将大权尽数握于手中。而这期间,早前一众从龙的臣子们,嚣张跋扈于年羹尧,欲壑难填如隆科多都曾遭受一定程度的贬斥。 年羹尧尚还好些,前线有十四,甚至琪琪格个顶个的骁勇善战,武艺超群,人虽飘了些,到底理智尚存,手中权势从始至终也都并没有高到可以拿下巴瞧人,甚至肆无忌惮的地步,看在宫中年贵妃母子以及早前功劳的份儿上,到底身上还留了个不大不小的武职。 只对于心高气傲的年羹尧来说,日后动辄便要给人低头究竟是不是好事可就另说了。 对此,宫中的年贵妃抱着怀里瘦弱的七阿哥狠狠松了口气。 对比年羹尧,隆科多运气便不那么好了,佟佳氏在康熙朝早中期发展迅猛,后期却逐渐大不如前。当年太子同大阿哥陆续退出朝堂,赫舍里一族势力骤减,皇贵妃同身下的八格格尚在,甚至对方膝下还有养子,未免佟佳氏势力过大,康熙可谓费心料理了一番。偏那时隆科多又因着爱妾伤了嫡妻赫舍里氏的面子,到底是心爱儿子(兄长)的母族,加之这人又实在不占理,因着此事,康熙甚至胤禛对这人都有了一定程度的不喜。 便是后来投诚,在新帝这儿也未必有多重的分量。只要是人,尝试过鲜花锦簇,一呼百应的滋味儿,哪里受得住这般不上不下。要说隆科多这人也是实在胆大包天,不知何时竟又起了从龙的心思,只弘晖那里走不通,便又另辟蹊径,与同样野心勃勃的弘历搭上了线,私底下甚至给弘晖使绊子。 这下,可就当真触碰到胤禛这颗敏感的神经了。因着康熙年间的夺嫡之乱,如今的雍正帝胤禛本就极其厌恶此事,加上早前的受贿事件,当下可谓新仇旧恨一起爆发,曾纵横一时的佟三爷不过半日的功夫便被打大牢。佟家当下便要寻太上皇求情,却是连畅春园大门都没有进。 而宫里的太上皇贵妃佟佳氏更没有丝毫要为自个儿血缘上的亲弟弟求情的意思,不仅自己如此,连幼妹以及膝下的八格格那里,都特意遣人前去打消了两人插手的念头。甚至一度当着养子的面直言道: “佟佳一族多年来饱受皇恩,陛下早前更是诸多宽宥,那混人不知足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混账事,事已至此,额娘又有什么脸面为难于你。” 佟佳氏不掩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只隆科多罪孽深重,岳兴阿那孩子却是个好的,这些年因着不赞成他那阿玛的胡作非为,父子关系甚是紧张。我那弟妹这些年也委实是不容易,额娘只求莫要太过牵连他们娘俩。” 至于佟佳府其他人,自打阿玛额娘相继离世,各中关系早淡了许多,尤其这些年佟佳氏白顶着一个太上皇贵妃甚至新帝养母的名头,却不肯为家族出力太多,以至于新帝后宫如今连个佟佳氏的女子都无。 两者关系愈发僵硬了下来。 而佟佳氏本人,对于这些人四处钻营,甚至妄图把手伸到自家茉雅琪身上,早已厌烦至极。 众所周知,八格格就是佟佳氏的命根子,哪怕对方如今已经是做祖母的年纪了,宫里皇贵妃仍是时时惦念,但凡得了什么好东西总是第一时间送到公主府上。因着小时候的病候,每每府上请了太医,佟佳氏总要第一时间询问。连底下一众外孙儿都没这待遇。 隔辈儿亲什么的,不存在的,可以说佟佳氏这辈子心中最重要的唯有自家女儿一人。 对方这份儿心思,连已经当了帝王的胤禛都不由眼热,至于嫉妒,年少时许是有些,然而长大些便明白了,这不是亲终究不是亲的。 一个额娘,多疼爱亲生孩子又有什么错呢?人之常情罢了,起码不论出于什么缘由,对方对于自己,这些年断没有半点不妥之处。甚至比之永和宫那位,对方已经是个一等一的慈母了。 便是不谈情份,某种程度上,胤禛对于这位八妹的存在还是高兴居多,人只有有了软肋,方才会处处妥帖。 起码这些年来,眼前之人从未因为佟佳氏一族对他有半点为难。 想到这里,胤禛当下便开口道: “额娘放心,儿子并非牵连无辜之人,何况岳兴阿为人淳正忠厚,这些年朕自是看的见的。”至于其妻赫舍里氏,不说两口子不睦在紫禁城已经不是秘密,光是这个姓氏,便足够胤禛宽宥几分了。 当然前提是对方确实无辜。 佟佳氏登时松了口气,面上勉强多了几分笑意,终究是亲弟弟,此刻说要不伤心是不可能的。 毕竟是自小养大的额娘,见对方如此,胤禛到底还是心软了几分,只要放过隆科多是必然不会放过的,除去那些累累罪行外,最重要的是,他还要借此警告那些蠢蠢欲动的群臣,先帝时期诸子夺位,致使朝堂派系林立,吏政混乱的乱象,决计不能出现在今朝。 何况比起弘历,自是嫡长子弘晖更得胤禛心意。 无论如何,此例断不可开。 想到这里,胤禛皱了皱眉,旋即却是笑了: “说来朕前些时候过去畅春园,恰好赶上二哥早前埋下的果酒开坛,朕倒是侥幸分得了数坛,听说八妹素来好这口,明儿便遣人给八妹送去一些。” 果然,话音刚落,比之胤禛面上隐约可见的肉疼,对面的佟佳氏却是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果然,只有八妹方才是皇额娘的心头肉。 走出承乾宫的那一刻,胤禛微不可见酸了片刻,抬头看了眼永和宫的方向,最终却连脚步都没顿上片刻,转而大步朝着养心殿走去。 说来也奇,因着畅春园这些年还有二哥在,老爷子并未允许妃嫔们跟随而去,除去一些无子的太妃们,这些年如宜妃荣妃等人,早早被底下儿子们上上折子接了回去。连惠妃,也被胤禛登基后解了圈禁的老大接了回去。因着这辈子太上皇尚在,众兄弟们到底不敢做的太过,连最看不顺眼的老八,胤禛也没在这上面卡对方多久。 然而令所有人意外的却是永和宫那位德妃,生怕自家额娘以太妃的身份呆在宫里诸多不顺,甚至还要压在太上皇贵妃下头,这些年不论老六,还是十四都曾上书想要接额娘入府。 令人想不通的是,明明往日里最疼爱胤祚这个儿子,然而如今的德妃却是宁肯顶着个尴尬的身份留在宫中,也不愿到最爱的儿子府邸享福。不说得此消息的六阿哥如何震惊心伤,胤禛在惊诧片刻后,多年的执念却在这一刻尽数土崩瓦解。 原来自始至终,额娘最爱的唯有自己……… 不是六弟,亦不是十四弟…… 只自此之后,对于这位生母,胤禛却是愈发自如了。 因着这层亲属关系,隆科多最终还是被判了终身监禁,哪怕没立时死了,一辈子也都要在狭窄的监牢中度过。得到消息的弘晖登时松了口气。 倒不是对对方的忌惮,区区一个隆科多,甚至弘历尚还不到威胁他的时候。身为嫡长子,天然便能得到大多数朝臣的政治倾斜,不可否认,弘历确实极为聪明,仿佛天生玩弄权术的好手。但有些东西晚了就是晚了,嫡长的名分,十几年的政治积累,同汗阿玛这些年风雨同舟的情分,这些俱不是区区后来者短时间能赶上的。 何况论起才能,弘晖也不觉得自个儿会输于人。如今最主要的还是汗阿玛的态度,是否对他这个嫡子起了忌惮之心…… 弘晖时刻记得,自己这条性命是小时候汗阿玛付出了巨大代价方才救回来的,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决计不愿同汗阿玛相背离。 还好,瑞亲王府,弘晖搁下手中的棋子,长长地松了口气,还好,汗阿玛同玛法终究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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