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亏了王晰不知道。阿云嘎想着。小狼崽子成天给他找麻烦,阿云嘎已经开始盘算着等案子结束了得一字一句的跟王晰打小报告。 搁置了六年的案子总算是重启了,最终的庭审开了整整一个星期,在庭上高杨愣是把对方的律师辩得失语。纵然君仕再怎么狡猾,再怎么盘根错节,经历了这几年来公安和检察院联手的打击,也在一点一点的,土崩瓦解。 王晰在庭审那天安静地坐在听审席上,连续一周,每一场他都去看。他知道这背后是高杨多少的心血,堆积如山的卷宗,堆满了大半个房间的物证书证,还有夜里他明明听出来对方或沮丧或痛苦的语音。 但王晰一个字都没说,假装他没有发现。 法槌敲下的瞬间,王晰听见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崩塌声,也看见了一道崭新的光芒在他眼前绽放。 高杨不喜欢被媒体采访,每次都躲在法庭很久,等外面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离开。偌大的法庭只剩下了他和王晰。 王晰在看着他笑,一如多年前他刚回家遇上王晰发怒的那个夜晚,隔得远远的。 但这一次,王晰在笑,释然的,感激的,欣慰的,甚至饱含泪水的笑。 高杨静静地走向他,坐在他身边,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这个拥抱太亲昵,高杨的手臂刚拥上他,就软软地黏在王晰怀里。 “我好累……”高杨在他怀里撒娇。 “回家给你做饭好不好?” “太晚了,你做饭太慢了。” “那带你去不染酒馆行吗?” “嗯。” 那天的媒体没有捕捉到那位年轻而杰出的检察官,只是远远地看到了他的背影。检察官的制服还没有换下来,他拥着身边的人,从狭窄的通道里,通向外面的光源。 番外4:【龚方兄弟向】参商 这是一个雨天。西南的雨天来得没有预兆,上一秒晴空万里,下一秒便阴云密布雷声大作,过往浣洗衣服的妇女忙着抱起盆,口里吐着方言奔走相告。小娃娃跟在他们后头,细脚伶仃的,头颅显得格外大,皮肤有些黑,像一群小外星人,扑腾着一连串,溅起脚底的泥浆。女人们还要回头,用方言骂着脏,冲着小孩儿吼几句。 龚子棋站在屋檐下抽烟,烟灰被风吹到自己的裤子上,拍了半天也拍不干净,索性也懒得管。 这儿离林城太远,隔着一千多公里。这儿又和林城的西区那么像,茂密丛生的植被,落后的工业和城市化,满口成脏文化水平不高的人,为了一口饭,什么都愿意干。 什么都愿意干,包括铤而走险。 “棋哥,货到了。” 大雨无疑是最好的掩护,交通不便,视野模糊,人忙着避雨都来不及,谁管身边走了些什么牛鬼蛇神。 龚子棋跟着一个黑瘦的马仔,一路开着破旧的面包车,穿过层层热带林,才看到一个被林木掩盖的工厂。 龚子棋跳下车,顺手按灭了烟,把烟头踩在脚底拧了一下,又掏出一支新的,捏在手里,也不点着。 龚子棋学语言倒是快,但说什么都带着点儿林城的方言,听着反而更加不着调的凶狠。西南的人就好听个乡音,龚子棋又会做人,开的价格足够又爽快,前前后后跟他做了四五次买卖,人也在西南受了半年多的款待。这回来了笔大的,足够这个毒场半年的销量。 “康哥,这回走水路不通啊,旱路怎么运?这么大的量。”龚子棋拍打着堆成山的白色包装袋,拿了一把起来,凑在鼻尖闻了闻,“啧,不愧是康哥的货,就是纯。” 对方明显是喜欢他这么说话,呵呵一笑,抽了口手里夹着的雪茄:“这个你放心,我们跟罗总打了十多年交道了,什么情况没见过。” 龚子棋看着他招了招手,几个年轻马仔搬来了巨大的树木,一看就是热带的木材。中间已经被劈开了,但每棵树里头塞的白粉都不多,足足运了几大车,盖上了挡雨棚,就等着运向林城。 龚子棋点了点头,正要点燃手里的烟,却被对方按下。 “抽这个。外国货。” 康哥递给他一只雪茄,龚子棋浑身紧绷起来,面上还是装着漏了些羞:“哥,我就一乡巴佬,这种东西,我可不会用。” “诶,子棋帮着我们办了这么多事儿,以后荣华富贵少不了。这才哪跟哪。”对方直接把雪茄塞他手里,“不给我面子?” 龚子棋扯出一个笑:“不敢。” 龚子棋回到城里的公寓的时候天早就黑了,他大脑一片空白,混沌着开始闪现各种血腥的画面,有幻觉,也有真实的过往。 他浑身像被虫子在啃咬,又痒又痛,痛得他直不起身,跌跌撞撞地撞到公寓门口,手里的钥匙掉了又颤颤巍巍地捡起,一切都在他眼前变成了重影,半天都对不准小小的钥匙孔。 门突然从里面开了,里头的人一把把他捞进去。面前的人身形高大,有力的臂膀死死箍住他,看他这副样子,身体一僵,立马提溜着龚子棋的胳膊扔进浴室,拿冷水往他脸上浇。 龚子棋本来就觉得呼吸困难,这样一来像是溺水,几乎窒息到昏厥过去。面前的人不知道哪里弄来了冰块,往他嘴里塞,脸上、脖子上敷。龚子棋冷得直哆嗦,哆嗦成了抽搐,浴缸里扑腾起水花,面前的人死命按住他才不让他溺水。他大概是难受到极点了,哑着嗓子嘶吼,像被捕兽夹箍住的狼,直到吼到嗓子沙哑,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的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意识慢慢地回笼。 “醒了?”李向哲担心地拍拍他的脸,叹了一口气,把他从冰凉的水里捞出来,架着他到客厅里,开着取暖器给他捂手。 “怎么沾上毒了?” “那老滑头狡猾得很,总想控着我,”龚子棋嗓子都哑了,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人心不足蛇吞象,捞了这么大的本,还想往君仕那儿吞。” “老家那边已经差不多能收麦子了,只等收割机到了。”(林城那边君仕已经被控制住了,只等着贩毒的证据到。) 龚子棋点了点头,他体力好,恢复得快,只是肌肉还有些酸痛无力:“大哥怎么样了?”(阿云嘎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李向哲给他烧了点水,试了试他脑袋的体温,确认没冻着发烧才松了口气:“大哥给你写信了,说是想你了。”(阿云嘎来云南了,他不放心,要亲自来盯着) 龚子棋一愣,皱了皱眉:“大哥现在在哪?”(阿云嘎在哪) “在家呢,别担心。”(在省公安厅) 李向哲是刑事司法学院这一届毕业的研究生,还没出校门就被塞了卧底的身份,他人长得高大,相貌也好,能力更是不用说,最重要的一点是,胆子大,少年老成,够冷静。 龚子棋整整缓了一天,跟着李向哲说是要去“寻乐子”。到了夜总会,人挤人的,再紧的眼线也被甩得十万八千里。两个人一路绕进了隔间,里头没什么妖艳的姑娘,只有阿云嘎抱着笔记本电脑,看样子是久等了。 “康成,人称康哥,常年活跃在金三角和云南红河州,目前已经查明是同警方有联系,才在这儿逍遥了这么多年。”龚子棋把搜到的全部资料都堆给了阿云嘎,“录音、收据复印本,通讯记录,这些够你们定他罪了。” 阿云嘎把证物装好,拍了拍他的肩膀:“子棋,辛苦了。” 这些东西,每一个都是刀尖上舔血来的。龚子棋身上添了不少伤,也没见他哪次喊过疼。有两次要命了,龚子棋怕被发现不敢去医院,咬着牙在热带雨林里,把李向哲大半夜喊来,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缝的针。 “这个给你,”阿云嘎把一个小小的U盘塞到他手里,“里面有植入对方电脑的隐蔽系统,还有一些给你的东西。” 龚子棋疑惑地看了看手里的东西,阿云嘎轻轻一笑:“给你的礼物。” 阿云嘎唤来了个姑娘,佯装亲昵地搂着她的腰往外走。龚子棋调侃地嘘声:“不怕郑云龙吃醋啊?” “没大没小的,叫哥。”阿云嘎瞪他一眼。 “嘎子哥。”龚子棋难得的放软了姿态,李向哲和阿云嘎皆是一惊。 “书剑跟你们俩亲。如果……你和龙哥帮我多照顾他。” “没有如果。”阿云嘎头也不回,“你要是回不来,我就不管方书剑了。老简我也不让他管。” 龚子棋没回公寓,生怕里面有窃听器,就着在夜总会的包厢里安全,打开了电脑,把系统装到自己手表上的小型u盘里,点开了里面那个额外的文件夹。 那里面全是方书剑的照片。 拍得很好看,一看就是专业设备拍出来的。方书剑站在舞台上,眼睛里有炙热的火光。他在歌唱,跳舞,在做他最爱的事。 他好像长高了些,扎了个小揪在头顶,长得也越来越好看了,干净又阳光。不知道谁给他配的衣服,很称他的肤色和长相,修身的白衬衫,外面套着红色的风衣,被鼓风机吹起来,轻盈欲飞。 龚子棋一张一张地看着,眼前逐渐模糊了。他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憋回去,双手颤抖着点开了最后一个视频。 那是方书剑表演的视频,好几个表演拼在一起,足足快一个小时。昔日看见个女孩子就脸红的弟弟也敢搂着姑娘的腰肢吟唱了,跳起舞来也愈发活泼了。龚子棋爱听他唱歌,从小两个人就一起唱,他弹着吉他,方书剑按不住地在它面前跳舞。 “想他了?”李向哲叹了口气。 “嗯,”龚子棋把电脑合上,“坐牢那几年虽然他来见我,但都隔着玻璃。” “一出来就被阿云嘎骗来了,一转眼三年过去了。书剑都变成熟了好多。”龚子棋抬头叹了口气,“六年了。他都快二十六了。” 龚子棋出狱那天,方书剑在监狱门口愣是蹲了他一天,不见人影。蔡程昱怎么拉都拉不回去,方书剑就愣愣地看着巨大的铁门,妄想着从旁边那个小口,能看到熟悉的人出来。 “他早走了,不想见你。”郑云龙很晚才来接他,心里把阿云嘎骂了一百遍。把人顺走了还得让自己来骗孩子。 阿云嘎载着龚子棋的车,其实就在不远处。龚子棋看着不远处执拗地等着的方书剑,手搭在车窗上,想揉揉他的头发,给他些安慰。 方书剑总算是被郑云龙带走了,龚子棋收回了目光,戴上帽子,下了车,揣着口袋里不多的钱,自己走向生死未卜的远方。 阿云嘎跟方书剑一直说的是,龚子棋去南方做生意了,总有一天赚了钱,有脸见方书剑了就会回来。方书剑也乖,不哭也不闹,一切如常。只有经常去看他的蔡程昱知道,方书剑晚上总一个人窝在房间里,整晚睡不着。到了深夜,还会哭。 “最后一波了,只要这批货被扣下来,人也逮到,你就能回去见书剑了。”李向哲按着他的肩膀,仰头叹口气,“我也能回去见我的猫了。不知道他有没有饿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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