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舞台的正后方,他稍微掀开部目往观众席看去。 因为还没开演,宽大的舞台上是一片漆黑,但观众席却是灯光明亮。他站立着,看着那些人潮,他望见了一些眼熟的人影,那些人拿到的公关票都离舞台很近,如怡青、路风路敏、还有克烈斯他们等等…要看见他们并不困难,但他并没有看见他所想要寻找的…… 突然间,有人从他手中抢走他紧抓着的厚重布幕,然后放开让它回到原本的位置遮蔽舞台。 撇过头往后头一看,是林立翔。 「即使舞台这边很暗,还是很有可能被看见。」 口气并没有动怒,只是一番告诫,虽然淡淡微笑着,但这时的林立翔是用导演的眼神在看着纪翔的。 「…抱歉。」 纪翔露出了复杂的神情,有些不悦地看向旁边,但自知理亏,不该作出这种可能会引起观众骚动的无谓举动。 「没关系,回准备室吧。」 微微笑了一下,林立翔拍拍纪翔的肩膀先一步迈出步伐,但背对纪翔的眼神却认真的可怕。 我明白的,纪翔。 如果这段感情你可以说放就放,能够如此轻易舍弃的话… 就不会造成今天这个局面了对吧。 所以,没关系的,纪翔… 不会再有人因此而责备你了…… 伫立在自家的阳台,金皓薰望着夜空,却又不时回头看挂在墙上的时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心中的焦躁也慢慢地扩大,脑海里,心里,想着昨夜林立翔的一字一句。那似乎是好友第一次那么严厉,那么无情地责备自己。但是那样的林立翔,是因为那些话是他无论如何都要诉说给自己听的吧…代替纪翔,也代替金皓薰自己。 啊啊…没错,原来自己是如此的奸诈狡猾。 如果杜云芊说她佯装不知道纪翔和自己是两情相悦,还将纪翔带走是罪过的话──那个这个一直不断无视纪翔对自己的感情,不愿去面对的自己,也是同罪吧! 金皓薰离开阳台走进屋内,又撇了时钟一眼。 离开演的七点,只剩三十分钟。 周末不管哪里都塞车,如果要去,现在不立刻出发是来不及的。 也许他是可以找很多理由的赶过去的,反正是为了大家,并不是只为了纪翔。 但这样不行,如果他这么作,就是再次欺骗了自己…也欺骗了纪翔…… 去了,我能听见他的歌声吗…我能听见他的歌吗… 摇摇头,那是他害怕去确认的事实,金皓薰自谑地笑了笑,但心里的酸处没有得到缓和。 就这样,放他走吧。 就这样,放他走的话…是不是我们都可以在未来的日子获得幸福…? 即使,这个未来没有彼此…… 我…… 眼里充满着深深哀愁,他动弹不得,象是双脚被绑入沉重的铅块,让他无法离开这里一步。 而映入这样的他眼中的,是眼前那专门摆放专辑CD的柜子,上头少说有百张以上的专辑,依照歌手和发行年份整齐有序地排列着。 连思考也不需要,连寻找都不用寻找,他伸出手,轻轻地,小心翼翼地,碰触了纪翔的第一张专辑。 霎时,有大量大量的回忆,流入他的脑海之中。 那一切,象是昨日才发生般,清晰透明。 纪翔的第一张创作专辑,叫作《心扉的信》,那时纪翔还不习惯当艺人的生活,所以他几乎每天都跟随着他,时常去探班还被嫌烦…虽然他嘴巴总是很坏,得理不饶人,可是每一次去,他都能感觉得到纪翔对待自己的态度有那么一点改变……当时,金皓薰还觉得自己是自作多情地以为纪翔愿意对自己敞开心扉了。 那张专辑,同时也让金皓薰第一次见识到了纪翔的音乐才华有多么惊人,彷彿能在他身上看见源源不绝的创作能量。 随着手指游移,接下来的专辑是《恋人再见》和《爱在星期天》,金皓薰想起那时自己还调侃过纪翔是不是谈恋爱了,惹得纪翔很不高兴……而且就在之后,纪翔是穆勒家私生子的事情曝光,引发了好多好大的骚动,让整个翱翔天际上下不得安宁好一阵子。 后来又是过了多久呢? 大概是父亲死后吧…应该差不多是那个时候。 纪翔第四张创作专辑《你就是你》,每次听纪翔唱歌,都会惊讶于他的才华和别人模仿不来,诠释歌曲的方式…每一次听他的创作,即使是音乐界知名制作人,都佩服他源源不绝的创作灵感,也更能体会他对音乐的爱有多深。有时只身一人听着他的歌,苦涩的让人不知不觉的流下眼泪,但又温柔得无以复加…就象是魔法一样,令人无法不去爱…他的曲子,他的歌声,还有他…… 不知何时,金皓薰的眼眶开始泛起泪水,然后他看到下一张专辑,却突然露出了笑容。 《模糊的轮廓》,他还记得当时纪翔接了好几部电影,应该是过得很忙碌…没想到还有时间写歌。 而且那时他跟关古威合拍了一齣同志电影,杀青后三个人还跑去喝酒庆祝,演同志电影还让关古威抱怨连连呢,纪翔倒是处之泰然啊。 或许是因为太忙碌让身体状况也不好,在王导的某齣电影中一场武打戏,纪翔坚持不肯用替身,然后就受了伤……当时,金皓薰非常的自责,为什么自己不再坚持点帮他安排替身呢,自己待在他身边,还让他受伤,到底是为了什么?然而那时,当纪翔用怜爱的眼神望着差点哭出来的自己,那是第一次吧──他第一次意识到纪翔在自己心中是“特别的”,就是那个时候。 为什么呢,为什么有关纪翔的每件事,他都记得如此清楚呢?就算想忘,也不可能忘却得了…… 他们曾经度过一个情人节,当时纪翔很快就醉了,当时…他们是如此的靠近,曾经,那么靠近。纪翔的体温很温暖,喝了酒略显低沉的勾人嗓音,纪翔看着自己的眼神,纪翔的笑,他当时心悸得不能自己……然而金皓薰却告诉自己,那是因为纪翔醉了,而他,也醉了…… 没错,他一向就是这样欺骗自己的。往往…就是这样逃开的。 「……」 金皓薰张嘴想说什么,但只有眼泪无声的落下。 模糊的视野中,就算看不清,他也知道纪翔接下来创作那张专辑叫什么名字。 《那一年夏天》同时也是金皓薰他,最喜欢,却很久很久不曾拨放过的一张专辑。 他们两人去看了烟火,那天晚上,两人的话都不多… 但金皓薰还清楚的记得,纪翔看着烟火的眼神有多寂寞……所以当纪翔问自己喜不喜欢烟火时,他不知不觉地脱口而出,烟火看起来很寂寞…… 其实,看起来很寂寞的是…纪翔。所以他被他感染了… 一向是如此…如同情人节那天,金皓薰明明喝得不多,却被醉了的纪翔所感染,同样地变得…不像自己…… 「啊……」 金皓薰深深吸了一口气,只因他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象是被掐住一样无法呼吸。 紧紧咬着唇,痛处让他提醒自己,没有资格哭泣。 金皓薰抬起头望向时钟,离开演只剩不到二十分钟… 他想去,心中满满地就只有这个念头,他想要去。 他不想让这一切在这里结束,他绝对不要──没有彼此的未来。 也许…纪翔已不愿再看自己一眼了,一想到此他就胆怯起来,但是,无论如何,他想要听纪翔的歌,就算是最后一次也好,就算他们无法再见面,至少让纪翔在舞台上的样子,深深的烙印在自己心中。 用力地甩甩头,金皓薰拿起桌上的钱包就夺门而出。 可是没有票,虽然以他的身份总是有办法,但不坐在观众席上就没有意义,就算这不是唯一一场公演,但不是今天就没有意义。 抹掉脸上的泪,他只能跑。 然后到了公寓楼下,准备要拦出租车时,有人喊住了他。 「金大哥!」 「……云芊?」 金皓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应该坐在剧场内的人,居然出现在这里,而且还蹲坐在自己家门口。 红褐色的长发随风轻轻飘扬,脸上挂着浅浅迷人的微笑,杜云芊就在那里。 「…你太慢了!」 杜云芊站起身,大声抱怨着,然后从皮包内拿出一个信封。 那是,金皓薰眼熟到不能再眼熟的东西。 「这是我的票,给你。」 「云芊,妳…」 呆呆接过信封,金皓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杜云芊拉着手跑了起来。 「坐我的车吧,我送你!不快点就要来不及了!」 看着眼前这女孩的背影,金皓薰想起自己曾问过她一个问题。 是会选择爱着自己的人,还是自己所爱的人呢?当时,她是这么回答的吧…她说『我会选择我爱的人。』 金皓薰淡淡地笑了,而在前头拉着他跑的杜云芊,则偷偷地拭去泪水。 她等到了,她终于等到了! 或许她也能上楼去亲自把金皓薰带出来,但是…如果不是他自己走下来就不行。 刚刚在等待时真的非常不安,但幸好…幸好她相信,并且继续等待了。 这样,她就再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了── ====== 演员们在后台都已换上戏服,在几分钟后就要开场,每个人都在把握时间集中精神。 工作人员们也都屏住气不敢打扰演员们,观众席的灯光已经暗下,原本吵杂的声音也渐渐安静下来,大家都专注地等待。 但欧怡青看着身旁的空位,内心不禁担忧起来。 刚刚自己是坐杜云芊的车来的,他们两人的票号连在一起,所以坐位就在隔壁。两人早到了点,杜云芊为了送纪翔花束而离开一下,回来时突然急急地说有很重要的事必须要离开,向自己道声歉后就慌乱地走掉了,留下错愕的自己。 本来以为她会马上回来,但现在…… 观众席突然出现了些骚动,欧怡青往前一看才发现是舞台下方的小型交响乐团出场,然后是指挥加贺大泽出来跟大家鞠躬致意,现场响起热烈掌声。 怎么办,云芊再不回来,就要开始了…云芊妳快回来啊,到底是去哪里了… 看着身边的空位,欧怡青不安的回头往后看,但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现在也不可能冲出去找人。 此时一盏灯光打在舞台正中央,作为男主角的纪翔出场,悠悠地、柔柔地,唱了他第一首有些短暂的独唱曲。歌声中藏有隐晦的孤寂,但歌词却又有些励志,曲子编得十分精致,乐团只有小提琴手们以很轻的力道拨弦在点缀歌曲,在缓慢的节奏中一步步带出激昂的氛围,然后感染全场,让人连呼吸都变得与节奏同步,如此将观众带入音乐的飨宴,不禁让欧怡青打从心底佩服加贺大泽的创作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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