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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云芊在自己房内的浴室洗着脸，望着镜子内的自己才恢复了一些真实感。 刚刚那样充满激情的演奏，彷彿身处在风暴之中，体内的感情不断随着音乐而沸腾。 但是在她听见哥哥的掌声，突然被拉回现实，让她感到一阵羞愧。但事实上自己根本没有义务，也不曾和哥哥约定过什么吧。 然而却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似乎伤害了哥哥，这是不是一种错觉，还是妄想呢？ 甩了甩头，杜云芊用毛巾擦拭着脸颜，随即离开房间快步下楼，在经过方才的客厅时，她不经意看见老管家在酒柜旁选取红酒。 哥哥所喜爱的红酒──百分之百都是绝佳年份。 再来的话就是好年份次之，普通年份的红酒，杜云芊自懂得品尝红酒后从来不曾在那酒柜上看过。 杜云芊知道很多虽然是在恶劣年份制造，但因为经过酿酒者纯熟的技术和不懈的努力而拥有好年份所没有的特质和风味的红酒，可是哥哥并不认同。 对杜司臣来说，其实那酒的味道是其次，重点仍然是年份。 就连杜云芊自己要是遇到谈生意的重要场合或饭局，尤其对象又是欧洲人的话，因为明白拿厨来的红酒为何是非常关键的，与其费心力地去解释坏年份的好处，还不如直接开瓶大家都熟知的好年份的红酒。 而且通常来说，一瓶红酒就算本身不怎么样，但若它是好年份生产的，大部分的人都会欣然接受。 所以哥哥一直都只重视红酒的年份和产地，甚至到了连普通年份很不太尝，坏年份碰也不碰的地步，同时也搜集了世界各地评价杰出的红酒。 这些杜云芊都非常明白。 但是她一直难以接受的原因，是因为她总觉得自己和那些被哥哥忽视鄙弃的普通年份的红酒…根本没什么两样。 长久以来拚命的努力历经许多磨难，再辛苦也不能放弃，因为她要证明…努力是有意义的。即使她不是货真价实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杜家人，她依然可以成为一颗夺目亮眼的星星。 可是杜云芊完全无法理解她的用心，是否如她所愿地传达给了杜司臣。 面对杜司臣不曾改变过的态度，杜云芊在迷惘之中只感觉空虚无力。 曾经那么神采奕奕地朝着目标奔跑，但现在的她却觉得做什么都没有用处。 虽然很清楚明白自己所祈求的，那要提起那份勇气，谈何容易？ = 杜云芊与杜司臣、新名纱雪三人享用过晚餐后，喝着红茶天南地北地聊着。 晚餐的过程非常顺利平和，新名纱雪身着她平时喜爱的深红色洋装，谦恭有礼的态度让人心情愉快，她冰雪聪明，温柔和善，令杜云芊佩服不已。 「…然后，王瑞恩导演还说我们默契很好，简直就像真正的多年好友呢。」 新名纱雪愉快地说着，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 她所说的是约莫四年前与杜云芊合作主演过一部电影，甚至还远赴法国巴黎取景，那是两人第一次合作，以往碰面都只有打招呼的程度，但出乎意料的两个女孩谈天谈得特别来，排戏时就连王导也为两人的默契鼓掌叫好。 「虽然在那之后我们彼此留了电话，说好回台湾后一起吃饭，但彼此的时间一直无法配合，所以总是无疾而终…」 杜云芊搅拌着杯里的红茶，遗憾地说着。而杜司臣只是微微笑着听两人谈论着往事。 这时有个身着西装配戴眼镜的年轻男子走到杜司臣的身后，低下头在他耳边低语着。杜云芊知道那是哥哥的祕书。 「…不能请他稍等一下吗？我晚点会跟他连络…」 虽然听不见秘书的声音，但杜云芊隐约听得见杜司臣的回答。然后秘书露出有些为难的脸，又凑到杜司臣耳边。 「…我知道了。」 得到杜司臣的答覆，秘书松了口气似的很快地后退了一步。 「纱雪小姐，非常抱歉我有通很重要的国际电话非接不可，我知道这很失礼，但请容我先行离席…」 杜司臣站起身，眼中写满歉意。因为对他来说就这样放下贵客回去工作实在有失礼节，若不是因为来电的对方是十分重要的客户，再加上杜云芊也在场，否则他是无论如何不会做出这样失礼的事情。 「不不，工作重要，司臣先生请别在意我，还是快去处理事情吧。」 纱雪摇摇手，表示自己完全不在意。 「谢谢妳的体谅…芊，帮我好好招待纱雪小姐。」 「好的，哥哥。」 之后杜司臣便领着秘书离开餐厅，回到二楼的书房接听电话。 「司臣先生真的很辛苦呢…」 短暂的沉默之后，新名纱雪有感而发地说了。 「是啊…哥哥的工作不分日夜，三天两头往国外跑，一刻也不得闲。」 杜云芊啜了口微凉的红茶，示意身边的侍女再为两人加添热茶。 「以前…在我身边，也有个跟我很亲近，但总是非常忙碌的人，看着那样的他，我就觉得自己非得努力再努力不可。」 「…纱雪小姐……」 讲着讲着新名纱雪的柳眉微微垂下，露出寂寞无奈的表情，令杜云芊不自觉地开口喊了她。 「叫我纱雪就行了，我也可以叫妳云芊吗？」 新名纱雪端起杯子的笑容十分可爱，让杜云芊感受得微微的心头暖意。 「当然可以…」 杜云芊回以微笑。此刻的她能隐约感觉得出来，纱雪刚刚不经意表露出的寂寞，跟自己的十分相似。 「每次看着司臣先生，我都会想起那个人…」 纱雪无奈地小声说着，眼神象是回忆过往般不怎么明亮，表情却是哀愁而美丽的。 「纱雪小姐…很喜欢那个人吧。」 象是在讲私语似地，杜云芊也小小声地回应着。 「…或许喜欢，或许不喜欢…或许曾经喜欢过，只是现在已经不喜欢了…或许…直到现在还是喜欢…无论如何，他永远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纱雪轻轻地用手指抚过杯缘，像在绕着口令，深深望着桌上的红茶。 「但是现在，都没有用了。」 她闭上眼，沉沉地说着。 「我知道，无论我向他表达什么，无论他对我的感觉是什么，我们的关系都不可能改变了。若是改变了，一定是只退不进…」 纱雪的指尖微微地颤抖，为了要安抚心中的骚动，她捧起桌上的红茶饮了一口。 但这一番话，让杜云芊的心中猛然一震。 因为那几乎是她内心所想。 「我说要独立，逃避他…但仍想在他面前当最乖巧，最自动自发的好女孩，因为我不能让他失望…所以我总是告诉自己，没事的…」 纱雪缓缓地说着，声线带着几分哀伤，但餐桌令一头的杜云芊却强忍着掉泪的冲动。 「啊，真的很抱歉！我居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多奇怪的话…」 正当杜云芊正准备要说些什么，纱雪象是突然惊醒般地红着脸，一脸歉疚地低下头。 「不…！一点也不奇怪…我不介意，我真的不介意…」 杜云芊连忙摇着头，同时也在心中叫自己冷静下来。 「真对不起，说了这么多不中用的话…但是现在的我，藉由进入演艺圈实现梦想的契机…我的想法也慢慢有了改变…认识了许多人，他们都愿意陪伴我听我说话，改变了我的价值观…说来不怕妳笑，其实我有种错觉…总觉得云芊是我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所以才突然说出那些话…」 「……妳不用道歉的…因为我也有相同的感觉…觉得纱雪…很熟悉…」 杜云芊没有说谎，但是那样的熟悉感是在今晚才变得如此强烈。 这两人确实是相像的，不管是在工作还是学业，总是督促自己要做得更好更好。为了达到某人的期望而努力，即使感到孤单寂寞，也只能自己安慰自己，把眼泪往肚子里吞。一定要坚强，要独立，要当个好女孩，不要让别人失望，不要让家人蒙羞，这一切她们是这么地相像…… 但不同的是──纱雪已经了解，她的世界不只有那些。 纱雪明白了爱人的快乐，也能藉着别人的爱和自我肯定，把过去的种种当作珍贵的回忆…曾经和纱雪合作过几次，杜云芊知道纱雪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的演艺事业，爱着支持她的每个人，为了梦想和自己选择的道路，不断地往前迈进──这样鞭策自己也不再是痛苦的，也不用再把寂寞藏在心底。 这一切…都是杜云芊所做不到的。 如果是像新名纱雪这样美好的人，或许可以也说不定。 如果要把哥哥交给某个女人，就只能是像纱雪这样的人了──杜云芊心中这么想着，但她也明白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她感觉得到纱雪已经隐约知道了她藏在心底真正的想法。而且纱雪看着哥哥的眼神和态度──是很普通自然的，纱雪对哥哥并不抱有任何特别的情愫，这是杜云芊肯定的。 送走纱雪之后，杜云芊一人只身伫立在客厅酒柜的旁边。 为什么？为什么呢？杜云芊不断反覆着问自己。 为什么她就是无法摆脱哥哥，为什么她就是无法真心逃离哥哥。 那反之，为什么提不起勇气向哥哥倾诉所有，这一点她清楚──因为她感到自己毫无任何希望。 如果哥哥一脸困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该怎么办才好？ 如果崩溃了，如果毁坏了，就再也无法修筑恢复原状了。 再也无法以妹妹的身分待在哥哥身边，只会变成毫无关系的陌生人而已。 她明白这份感情和对纪翔的截然不同，但她不懂哪份才是真正的爱。 现在一想到哥哥，就只有痛苦和绝望，一想到哥哥加诸于自己的一切把自己塑造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就完全陷于绝望之中。 但想到纪翔，至少纪翔对她的温柔与友情还能让她信任，还能让她在心头抽痛之余微微苦笑。 爱究竟是什么，如果真的没个准则…为何越是痛苦越是让人放弃不了──？ 如果一定要爱得如此痛苦，如果这份爱毫无希望，那么把感情深藏心中而逃开，有错吗…？ 伤害自己伤害着谁，甚至束缚着谁，但又同样被伤害着，被束缚着… 若我是罪人──那大家都是罪人吧！ 杜云芊脑内的思绪不断翻腾着，感受着强烈的窒息感而跪坐在地上，手紧揪着胸前的衣服，胸口激烈地起伏着，她强忍着放声痛哭的冲动。 如果真的有神的话… 只要有一点点的希望…哪怕是一点点也好…赐给我一点点的希望…… 这时，杜云芊注意到了小小的异样。 她眼神空洞地缓缓转了头，望着在她身旁的酒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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