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善梗着脖子说道:“皇上您同样有手足!有后宫主子!有这么多阿哥和孙辈!既然您觉得这样就不算孤家寡人,那您把奴才也打发出去好了!” “富善!朕是不是对你太好了?!”康熙冷了脸。 “皇上!您如果执意这么做,伤了的父子情就补不回来了!太子今年是二十三岁,不是三岁! 他早就知道审时度势,早就明白事理!您一次次地用所谓太子眼界储君胸怀来敲打他,却忘了他也是个人!跟您一样会心软有感情的人! 您这一路有太皇太后扶持,有皇太后保护,有忠臣良相辅佐,尚且走得磕磕绊绊,更何况三岁就被送上储君之位,没有得到议政王大臣会议真心服从,又被手足日日针对的太子?! 您出征时他给您写信字字情真意切,您在宫里时他跟随学习处理政务勤勤恳恳,这些年他谨小慎微从未行差踏错,您却一次又一次顺了旁人的挑拨而苛求于他! 二十九年时,您明知有更好的方法,您明知可以不将事情发作出来,却依旧将太子遣送回京,后来说彻查消息如何泄露也不了了之。 为着这事,太子伤神了大半年,可即便那样他都不曾埋怨。 当时是您亲口同奴才说,以后该对太子好一些,您忘了吗?!” “富善,你闭嘴。” “奴才不能闭嘴!今日奴才如果不拦着您,日后您定会后悔的!皇上,大阿哥是您的儿子,太子也是您的儿子! 您对其他阿哥从来都是先当儿子来疼着,再鞭策培养,可您对太子呢?您一直都是先拿他当太子要求他做个最好的储君,其次才是让他做个贴心的儿子! 您说您偏疼太子,可在奴才看来,您对所有阿哥都好,却唯独欠了太子他该得到的那份父子情! 您在太子面前做明君圣主,却要求他在您面前先做孝顺儿子,您不觉得您太不讲道理了吗?!” “滚出去!”康熙甩手将杯盏打落,滚烫的茶水直接泼到富善身上。 富善硬生生受了,而后磕头道:“奴才御前失仪,自去侍卫处领罚,这些时日不能伺候圣驾,请皇上恕罪。” “启禀皇上,德住侍卫求见圣驾。”魏珠从后侧进了正殿通传。 被这么一打岔,康熙也从刚才的怒火中清醒过来:“他醒了?太子呢?” “德住侍卫是从后面过来的,不曾告知太子。”魏珠说。 “叫他进来吧,让太子也进来。” 德住是被抬进殿的,他脸色仍是灰白,气息急促,需要搀扶才能勉强起身坐住。 胤礽进殿后见了德住,眼泪瞬间就垂了下来,他伸手想去搀扶,却被理智拽住,规矩地先跪地给皇上请安行礼。 康熙眼见他这般模样,脑海里还回响着方才富善说的话。 此情此景,若换了三阿哥、四阿哥,或是别的年岁更小的阿哥,他们或许早已将那规矩放下,循着人之常情去回护自己身边人…… 德住被小太监搀扶着跪地,用虚弱颤抖的声音说道:“奴才德住,自知罪孽深重,求皇上赐死。” 这一句话声音很轻,却将殿内砸得再无一声响动,就连康熙都没有料到,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少顷,胤礽颤着声道:“德住……你定是病糊涂了……是不是?” 德住攒足了力气,再度叩首:“奴才求皇上赐死。” “德住!”胤礽终于冲破了理智的枷锁,他冲到德住身边拦住他,“别乱说话,你是病糊涂了,你一定是病糊涂了……” “主子……事到如今,只有奴才死了,这事才能了结。 奴才和额楚在宫中行悖乱之事,毁了您的名声,让您谣言缠身,这是奴才的罪。 奴才一死,谣言平息,您只是御下不严,而非悖逆不敬,只有这样,您身上的污言秽语才能被洗清。” 德住喘息几番,才又接着说道,“以宫闱秘事编造的谣言是最难破除的,这事不大张旗鼓地切割干净,您身上会永远带着狎昵男宠的污名,私德有亏,便是未来旁人攻讦您的一大利器。 私德之事太难证伪,除非这传言是真实的。东宫有南风之事,不是主子您,而是奴才和额楚。 您得知详情后将奴才处死,便是亲手撕破了这谣言,同时也能彰显您的大义无私。” “不行!不可以!” 胤礽哭着膝行到康熙脚边,“汗阿玛,您罚我就好,德住已经受了这么多罪,他不该死。求汗阿玛开恩!求汗阿玛不要处死德住!” 康熙重重叹了口气,说道:“胤礽,你的奴才比你更识大体。” “汗阿玛!儿臣求您!求您开恩!您要儿臣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您饶恕德住! 不……只要您让他活着就行!儿臣不要侍卫,不要哈哈珠子,儿臣什么都不要了,求您让德住活着!” “什么都不要?你连太子之位都不要吗?!” “皇上息怒!” 富善立刻拦住了康熙的话,“皇上,德住病中妄言,太子是焦心之下说了胡话,皇上千万息怒。” 康熙揉了揉额头,道:“都下去吧,太子带着你的人回宫去候旨。富善去换了衣服再来伺候。” “汗阿玛!”胤礽仍是哭求着不肯离开。 康熙沉了脸,富善见状抢先上前一步,拉住胤礽道:“太子殿下得罪了,奴才送您回宫。” 在御前折腾那一番,还没有回宫,德住就又接连吐了几次血,好在人还是清醒的,到回了房间安顿好,德住拉着胤礽的手,说道:“主子可别哭了,要是瑚图里醒来见了,该心疼了。” “你别说了。”胤礽抽泣道。 “主子,奴才这条命都是您的,如今能为您而死,是死得其所。” “你糊涂!这事原本不必你担着的。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德住摇头:“当时瑚图里昏迷,皇上又往耳房去了,额楚已经入了套,若让他冲撞了您,或是冲撞了皇上,那就更说不清了。 这个局已经设下,躲避始终不是办法,只有我代替您进入局中,您才能洗脱一身污水。 我进去时就已经想好了,主子,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 胤礽摇头:“你别说了,你放心,我会再去求汗阿玛,你不能死,额楚也不能死,你们都得好好的。” “主子,别求了。砒毒难解,我便是活着,也已时日无多。方才皇上都以太子之位来逼问您了,您真的不能再惹怒皇上了。” 德住抬了手,擦去胤礽眼角的泪,“这次之后,再没有人可以用狎昵男宠的谣言来攻击您了,您和瑚图里就安全了。” “德住!你别犯傻,额楚还等着你呢,你们俩得好好的。” 德住闭了眼,眼泪终究还是滑落:“主子,求您给我个恩典,让我最后能跟额楚在一处说说话,好吗?” “主子!梁总管来了!”郑奉小跑着进了屋。 梁九功跟在其后,迈步进来打了千儿,请过安后,他道:“太子殿下,皇上有令,自今日起,太医不得再为德住少爷解毒,亦不再用药调理。” 胤礽瘫坐在地,德住反倒长出了一口气,道:“这便是给我留了全尸。梁总管,我如今身上无力,便不下床领旨了。” 梁九功挥退了跟随而来的小太监,亲自将太子扶起,而后又向着床上的德住说道:“皇上另有口谕,少爷可自选身后之处。” 德住微微颔首:“多谢皇上恩典。” 梁九功深深看了德住一眼,而后跪地磕了个头:“少爷一路走好。” “梁总管辛苦了,日后还请多照拂太子殿下。”德住仍是那般有礼有节。 梁九功起身离开之后,小明子进了屋内,道:“主子!瑚少爷醒了!”
第80章 无力回天 胤礽尚未做出反应,德住却先出了声:“小明子伺候着主子去看看瑚图里。切记,他刚醒,莫要将这些事告诉他,我还不至于一时半刻就死,且等他好些再慢慢说与他听吧。” 待走出了房门,被外间凉风一吹,胤礽才终于找回了理智,他停住了脚,胡乱擦了把脸,又几番调整心绪,终于将情绪压抑住,嘱咐身边人道:“不许乱说话,不许表露出来。” 齐云野虽是醒了,但意识却并未完全回拢,耳畔声音模糊不清,眼前也只迷茫一片,恍惚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只是残留的灵魂在飘浮观察。 不知过了多久,一次极长的呼吸之后,五感渐次归位,耳边传来了低喃。 循着声音望去,胤礽的脸就那样出现在了眼前,心中竟是升起了思念与不舍,齐云野张了张嘴,未能发出实际声音,只比呼吸稍重些。 胤礽却准确地做了回答:“我不哭。” 又是几番喘息,力气也攒住了,这一次,终于将话说清楚了:“吓着你了。” 胤礽摇头:“没有,不过是病了而已,吃了药就能好。” “嗯。”齐云野眼皮沉重,却不舍得闭眼就此睡去,只强撑着,继续说着话,“还能见你,真好。” “别说胡话,以后日日能见着呢。”胤礽轻轻抚过齐云野的脸庞,“喝些水吗?” “不了。”齐云野看向胤礽,目光却已无法聚焦,“别难过,保成,我想听你叫我一声。” 胤礽俯身凑到齐云野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呢喃着唤道:“云儿……” “好听。”齐云野渐渐闭了眼,“别难过……别哭……” “云儿……云儿!”胤礽颤抖着将齐云野从床上捞了起来,紧紧抱在怀里,一声又一声地唤他的名字。 少顷,胤礽只觉肩头温热一片,血腥气盈满鼻尖。 他松开怀抱,才发现齐云野嘴角淌出了血。 “太医!太医快来!” 王德润掀帘进入,眼前猩红一片,他立刻吩咐身边的小太监道:“你们去扶住瑚少爷,给他拍背,让他把血全都吐出来!快!” 如此又过了一刻,才终于将血吐了干净。 胤礽原以为齐云野已是不行了,未料却比方才清醒了不少。 王德润上前查看诊脉,而后回话道:“太子殿下可放心了。” “出来说话。”胤礽立刻带着王德润走出了寝间。 王德润跟着走出,避开来往伺候的太监,低声回话道:“方才挪动震颤,将瑚少爷堵在肺腑之中的余毒冲撞出来,主子您也看见了,这血已由黑转红,是以体内余毒已清了大半,于性命无碍了。” “但是。”胤礽道,“我要听实话,把后面半句话也说出来。” “但是此番折腾太过伤身,是彻底伤了根基,毒虽能祛,但日后怕是断不了药了,且得非常精心调养着。” 胤礽呼出一口浊气,终究还是问了出来:“寿数几何?” “臣不敢妄言。”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10 首页 上一页 7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