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野又再度看向张起麟,说:“其他人我都不担心,我就担心你。 你自小就是不会撒谎的,但这件事又只能由你来办我才踏实。 你啊,这次能不能让我省心?” “能!奴才一定能!少爷您放心,奴才绝对能做到!” 齐云野像以前一样,敲了一下张起麟的帽檐,但这一次,却是极其无力的,甚至张起麟都不必去扶正帽子。 齐云野叹了一声,道:“老这么敲,都给你敲傻了吧?以后不敲了,留着让四爷敲吧。今天跟你说的话,回去都可以如实告诉四爷,你若瞒不住,还有四爷替你兜着底。” “奴才记住了。” “二十日,我就会挪去郑家庄的宅子里。既然贺太医说还有三个月,那我还能过个年,这段时间如果有什么急事,可以去那边找我。” 齐云野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对了,还得瞒住多西珲和达春,按照他们俩那脑子,倒也不费事。” “我看你现在要如何瞒我!” 多西珲推门而入。来保仓皇跑进屋内,愧疚说道:“哥,对不住,我没拦住。” 齐云野无奈摇头,叹道:“罢了,你们都先出去吧,我同他单独说。阿默留下就好。” 待众人都退出房间,齐云野才看向多西珲,道:“急什么?说你脑子不好,你生气了?” “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多西珲红着眼说道。 “我还没死呢,别哭丧。” 齐云野长出了一口气,道,“其实你脑子才是最好使的。这么多人之中,你是最先发现我有问题的,而且我知道,你并没有被糊弄过去。尤其是经历了今年行围时候的事,你肯定一直有疑惑,对吧?” “是。”多西珲承认。 “事已至此,我也不瞒你。我确实知道所有事情,二十九年、三十六年、四十七年,这几件大事,我都知道。 而且很早就知道。你不必去猜我为什么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我只是要同你说,五十一年时,皇上会再度废掉主子,而那次,就是最后一次了。 我之所以敢这样瞒着主子,是因为我知道,只要瞒过这几年,到五十一年二废太子之后,咱们主子就不会再出宫。 他会一直被关在咸安宫中,直到最后的时刻。一旦被幽禁咸安宫中,你们谁都不能近身,主子也就没有消息来源,只要定时送到他手中的信确实是出自我手,他心底就能有个盼头。” “你……你真的早就知道……” “是真是假,到了那时候,自然就能明了。我这一生,瞒了太多人太多事,终究是有瞒不下去的那一日。 我虽知道那些大事,但却并不知道你的命运走向,所以……我没能帮到你。 那年在畅春园,我说你会长命百岁,那是我发自真心的祝福,多西珲,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好好的。” “别说了。” 多西珲拦住齐云野道,“我懂,我都明白。你总是如此,自己都什么样了,却还总想着别人。我答应你,替你瞒住了主子。” “多谢你。” 齐云野喘了两口气,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二十日时就劳烦你陪我一同去郑家庄吧,这样你回去还能同主子说说详情,让他相信。” “好。” 腊月二十,齐云野离京去往郑家庄。全家人都跟随前往,一同在那里住下。 春节前,郑奉出宫,将明年的玉雕送至郑家庄,齐云野不曾与郑奉透露分毫,郑奉见齐全和来保带着孩子们与齐云野一同玩乐,只觉得这场面温馨,便放心回宫复命。 冬去春来,天气渐暖。 齐云野身上逐渐无力,已不再行走,每日清醒的时辰也少了许多,但只要醒着,便定会提笔写信。 那些信只交给阿默保管,就连齐全和来保都未能得见。每一封信上都另附了纸,写好了对应的日期。 当时间变为“雍正元年正月”时,阿默终于有了反应,他指着“雍正”二字,不解地看向齐云野。 齐云野搁了笔,道:“没写错,那时候已经是新帝了。” 阿默比划着问:“是谁?” “四爷。”齐云野道,“现在知道我为何要找张起麟传信了吗?” 阿默想了想,点头。 四阿哥最后继位,跟在他身边的张起麟是最好的值得托付的人。 “把这些交给你,也是因为你是阿默。咱们这家里,除了你,便再没有人能忍住不将这些事情说出来了。” 齐云野拍了拍阿默的手臂,“只是委屈你了,要替我多做十多年的事情。” 阿默摇头。 齐云野拿了笔,继续又写了起来。这一日结束时,他已经写到了雍正二年。 大抵是累着了,当晚齐云野睡下后,到第二日接近午时才起来。 小寒伺候着齐云野起身,说道:“爷今儿别写字了吧?昨儿写了那几篇,就累成了这样。” 齐云野轻轻摇头:“去磨墨吧,今儿再写一篇。放心,我现在精神还好,今儿绝对不再熬着了。” “好吧。”小寒还是答应了下来。 走到桌边,提笔,落笔。 这是最短的一篇,却好似用尽了齐云野全身的力气。 待将信封好,写完日期之后,齐云野已再无力气,伏在桌上大口喘着气。 “爷!快歇歇吧!”小寒焦急不已。 “不写了……这次真的……不写了……”齐云野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道。 小寒扶着齐云野,别过头去擦泪。 这日之后,齐云野果然不再写信,只是一日里也只有小半日清醒着,上午要睡到接近午时,用过饭后又要歇上接近一个时辰,起来后清醒时就坐在院中晒会儿太阳,用过晚膳便就早早睡下。 众人都心知肚明,齐云野大概熬不过这个春天了,所以每日都用尽时间陪伴着他。 这日晚膳时,齐云野胃口似是好了不少,用了一整碗粥。 饭后消食时,齐全照例问道:“哥,明儿想吃什么?” 齐云野认真想了想,道:“还真有想吃的。明儿你回京,去趟烤肉宛,买点儿炙子肉回来吧。” “好说!”齐全道,“不如这样,明儿我去抬个炙子回来,叫小宛过来亲自给哥烤,如何?” “劳师动众的,何必呢?” “怎么会?小宛肯定愿意。哥你别管了,明儿我保证你能吃到最热乎的烤肉!” “好,你看着办就行。” 齐云野抬头看向屋外,轻声道,“杏花开得真好,康儿,去给我折一枝花来吧。” 齐孟昭应声出去,很快就折了花进来交给齐云野。 齐云野拿着那花,在手中细细把玩,脑中突然想起那年胤礽所做的诗。 “春烟多在杏花蹊……平野云连万幕齐……春烟多在杏花蹊……” 齐云野反复念着那两句诗,眼前似是出现了胤礽的身影。 他抬了手,想拉住胤礽,喃喃说道:“保成……好好的……” 杏花落地,枯瘦的手无力垂下,轮椅上的人嘴角微笑已渐消散,胸膛亦再无起伏。 一阵撕裂般的喉咙摩擦音划破夜空。 阿默是后天哑,喉咙只能发出些“啊”“啊”的声音,晦涩难听,所以他基本不发声。 而且他性子沉稳,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惹得他着急动气。 此时他撕扯着喊出来的,是一种名为“失去”的痛苦。 小寒搂住阿默,一下下拍着他的背,道:“别喊,别喊,让爷走得安心些。” 满屋的人齐刷刷跪地,齐全膝行到齐云野身边,托住他那已冰冷无力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道:“哥……不是还要吃烤肉吗……好歹吃完了再走啊……” …… 哀恸过后,便是按照齐云野的遗愿处理后事。 不报丧,不留尸身,不立坟茔,死后立即火化,骨灰以及身后之物留给胤礽,弟弟侄儿们不许穿孝。 这是齐云野留下的要求。齐全和来保二人尽心照办,三日之内,便将后事皆妥帖办好。 悲伤兼着劳累,让众人都有些心力交瘁,待一切妥当之后,齐全吩咐了各自去休息。 刚歇下没多久,小满便撞进屋内,哭道:“二爷,小寒跟着爷去了……” “什么?!刚才不还好好的吗?!”齐全立刻起身。 “方才我去前面灵堂打扫,见小寒跪在地上,起先还以为他是为了爷而难过,等走近了一看,七窍皆是血,人已经凉了。” 齐全奔去灵堂时,下人们已经将小寒的尸身挪出摆好,并将从小寒手中取出的遗书交到了齐全手上—— “我替爷做了件不能被人知晓的事情,我一死,这秘密就彻底守住了。二爷、三爷请放心,爷走得安心,也不会孤单,我去下面继续伺候爷了。” “是砒毒。”乐诗检查过后说道,“小寒这是抱了必死的心。” 小满已哭得几乎昏厥,由阿默搀扶着才勉强立住。 来保叹了一声,道:“小寒比大哥年纪大,不如我们认他做义兄,将他后事办妥吧。大哥说了不许我们发丧穿孝,将小寒认作义兄,借着他的由头,我们换了孝服,既全了情谊,也不算违背大哥遗愿。” “好。就听你的。”齐全点了头,“你身份不方便,便由我来吧,让他姓了齐,牌位上就写齐寒,与大哥的放在一处。”
第115章 鸢卿漓殇(大结局上) 康熙四十八年三月初十,胤礽受册复立当日,第一封信由多西珲带入毓庆宫。 完成册封当日,多西珲休沐,赶往郑家庄时,只见两个牌位。 多西珲当场哭跪在地,顿足懊恼,悲恸难以自持。来保和齐全劝了数回,方才将他劝止。 回京之后,多西珲以膝伤复发为由,请了半月假,待心情平复之后方才继续回宫当值。 同月。上谕诸王大臣,尔等议将大阿哥仍在伊府中看守,府中门户既多,恐匪类仍行往来。 大阿哥惯会潜行,即于伊旗分地方,令八旗官兵看守,匪类仍行钻刺行走,断乎不可。惟别旗地方始可耳。 从前诸事,凡镇魇皇太子,使之不善,播扬恶名者俱系大阿哥。皇太子虽有恶名,并未杀人亦无党羽。 大阿哥党羽甚多,前执皇太子时,朕尚以为看守不严,大阿哥岂容不严加看守?…… 至此,大阿哥再无复起之望。 十月,册封皇三子多罗贝勒胤祉为和硕诚亲王,皇四子多罗贝勒胤禛为和硕雍亲王,皇五子多罗贝勒胤祺为和硕恒亲王,皇七子多罗贝勒胤祐为多罗淳郡王,皇十子胤䄉为多罗敦郡王,皇九子胤禟、皇十二子胤祹、皇十四子胤禵俱为固山贝子。 康熙四十九年底,被圈禁在家的额楚突然失踪,家中人遍寻不见,无奈之下通知了达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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