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玄戈怎么知道我的家人在何处?” 羽林抓了抓脑袋,不好意思的说道:“确实不知,王上只是将殿下的断剑给了我,指明一个大致的方位。所以我花费了不少时日打听终才找寻到。” 断剑?北洛微微一愣。 羽林抽出随身携带的包裹,摊开在身旁的桌面上。素色的软布上是残断的无争,剑柄与剑穗还算完整,剑身却碎成了数节,表面也被魔气侵蚀腐灼得残破不堪。 “如今返回天鹿城,王上命我物归原主。” 北洛沉默了半晌,目光从长剑上扫过,最后落在剑身铭刻的字符上,他轻轻点了点头,看向羽林。 “你见到我师父和师娘?” “是说曲先生与他夫人吧,见到了。”羽林大致说了一下栖霞的状况。 “殿下放心,我不曾将您受伤的事透露出去,只是说您在天鹿城要待上一阵时日,望他们不必担心。” “当然,这柄剑我也未叫他们看见。” 北洛略略颔首,从事发到现在已将近一年时间,玄戈倒是有心,只为了传一句话便让羽林费心跑一趟。 不管是梦境还是现实,北洛都不想看到家人为自己担心,是以羽林这一趟还有什么别的目的,玄戈到底为什么清楚自己有家人,他也不想再去关注了。 “想不到,师父师娘竟这么容易信了你的话。” 羽林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您这是哪的话。”他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颇有些无奈的摊开手。 “我看起来也不像个坏人吧。” 是吗,北洛不置可否。 可惜无缘让羽林欣赏下他「未来」在栖霞的杰作了。 说起来,被带回天鹿城之后,忙于天星尽摇的灾祸,他一直没时间修缮可怜的破屋,后来接受了王的责任,更是许久不曾回过栖霞,那草屋……居然就这样一直保持了原样。 病床上的青年陷入了回忆,眼眸中流露出淡淡的怀念。 羽林偷摸的观察着这位殿下,他一定很在意人界的亲人——想来也能理解,流落在外那么久,几经波折天鹿城却对他不闻不问,幸得曲家夫妇的悉心养育,才有如今的北洛。 辟邪幼崽没有天鹿城的灵力滋养,不会死却也很难成长,人界之行的时间太短,羽林对人族又不熟悉,整个收获中最有价值的也只有与苏家相关的只言片语。 但即使如此,他面对这位殿下时,心里已是感慨万千。 好在曲家人对殿下是真心疼爱。回忆起那对人族夫妻,羽林很有好感。 也罢,终归这些都是北洛殿下与王上之间的事,不是羽林能随便评价置喙的。 如今话带到,东西也送到,羽林觉得自己可以告退了。 这时,那厢的北洛忽然出声问道:“你在人界没想着多待一段时间吗?”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殿下这话的意思是?” “我是问,你对人界的印象如何?就没有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那儿真的挺好,好吃好玩的特别多,俊俏的姑娘也数不过来。 羽林微微一愣,继而笑道:“这个有的。” 虽然有些奇怪北洛问话的原因,但他还是开始一一细数。 “人族的集市很有意思,街上卖的东西多,逛得人眼都花了。” ——遇上个逢年过节,大城里单是逛集市都能花了眼睛。 “还有酒楼,那里的东西真好吃,想不通同是一条鱼、一只蟹,人族却能翻出那么多花样。” ——我可真佩服那些人族,他们总能想办法把东西做得那么好吃。 说起人族见闻,羽林像打开了话匣,与北洛一来一回滔滔不绝聊了许多。 熟悉的对话在脑海中重叠,眼前的场景莫名竟像是回到了羽林家中露台的餐桌前,北洛回忆着当年羽林准备的菜肴,补充道: “你可以去尝尝鱼糕,蛋黄炒蟹,深井冰鸭,这些都不错,你应该会喜欢。” 羽林听得眼冒精光,直问还有什么可以推荐。 北洛回忆着莲中镜里大厨们研制出的菜谱,又报了几样菜名,棕发的辟邪听得心驰神往,末了颇为遗憾的感慨道:“可惜美食都在人间,想去品尝太费周章。” “嫌跑路麻烦的话,为什么不自己学着做?” 这个提议很好的打动了羽林,他看起来跃跃欲试,当下豪言壮语的表达,他一定把人族的技术学好。届时学成之后,定要请北洛尝尝他的手艺。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定不会叫您失望的!” 玄戈走到房门口时,听见的就是一场有关晚餐的未来约定。 如果这约定不是存在于自己的得力属下和兄弟之间,他或许不会觉得这么惊讶,尤其这里还有一个特殊前提—— 因为想起了羽林身为天乾,忧于北洛状态的不稳定,辟邪王才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没认为一定会糟糕的事情发生,但如此进展亦在玄戈意料之外…… 这大约是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晴雪的药起了效果,羽林与北洛同处一室聊至现在也没生出差错。 对于新的药,玄戈可以暂时放心了。 然放下了这一层,另一抹古怪的心绪又浮上心头。 羽林与玄戈自幼熟识,一直是他得力的支持者之一。棕发的战士性子看似直爽散漫,实则心细如发,他的人缘不管在周围的弟兄还是城中的异性中间都是极好的,平日里玄戈对此不甚在意,如今心中却泛起波澜。 原因很简单,晴雪能被北洛温言以待,羽林同他也谈笑甚欢,怎么偏偏自己与这个弟弟相处起来就那么艰难? 之前他将其归结于对方依旧耿耿于怀儿时遭受的抛弃,对辟邪族的存在无法接受,可见对方同羽林聊得如此自然顺畅之后,玄戈不禁产生一种错觉——对方心存怨气,但这怨气仅仅冲着他一人。 登时,一股难言的疲倦涌上心头。 兄长沉浸于思绪之中,直到羽林退行出房间方才徐徐回神。 两人的心思跑向相反的方向,门外的哥哥心绪复杂,门里的弟弟亦是感触颇多。 ——王上您又为什么不喜欢魔域? 羽林说,北洛和他们是一样的。 ——人间虽好,终归不是家乡。 不论此间世界如何令人神往,既然是梦境,那便注定是场空无的水月镜花。 真实,虚假。 自意识到此间是为梦境之后,北洛一直心存排斥,但这不代表他心中没有欢喜—— 与羽林的聊天令这种感觉分外明显,意犹未尽。目送旧人走出房间,那一瞬间,青年突然很想去找姬轩辕聊聊这个话题,那家伙在梦境中存活了四千年,不知他看着长柳与妻子赤水中和和美美相伴一生时,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 存于梦中,却又活得如此清醒——这种滋味北洛终于真切的感受到了。 姬轩辕是怎么做的?风里霜当年的那番话想来大约就是出自于黄帝之口。 ——如果可以让你完成在现实中遥不可及的心愿,让你见到现实中永远不能再相见的人,那睡着和醒着有什么分别,也许还更快乐一点。 远离凡尘的长柳与小鸟依人的嫘祖,可不就是姬轩辕自编自导的梦? 这么想着,青年不由的轻笑起来,一个此前从未出现的念头突然跃出脑海,心情不同,看问题的态度自然也发生了变化。 听完天乾与坤泽的对比,他的确满心只想离开,不过硬生生卧病在床养伤的一个月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的脑袋也总算又恢复了冷静。 幻境也好、梦境也罢,既是不真实的事,清醒的面对并没有错处。 但排斥、厌憎和过于的焦虑急躁则只是徒增烦恼——尤其这个世界还是被迫强加于他的梦。 既然一时离不开,反过来换个心态也许能收获一些其他的体会。 ——这段想法来得突然,接受快速,看起来显得极为突兀。 但其实回头想想一切又是水到渠成的。 或许这也是北洛性格中最现实的地方,正如他曾在离火殿坚持拒绝属于辟邪的力量与身份,希望自己可以作为「人」而活下去。 但当他意识到这种执念会陷友人于险境时,他则毫不犹豫的将其抛下,绝不拖泥带水,亦不会耿耿于怀。 如今亦是一样。 脑海最深处那一丝不可言说的惆怅终于得以见光,北洛把它移入视野中,整理所有的理智去平静的接受与正视。 眼前的玄戈尽管和他设想中并不完全一样,有许多意外。但这个感觉他并不厌烦,反而充满新鲜感,甚至不得不承认,这复杂的感知中还有一丝试图更多了解对方的期待。 即便是虚假的,但能与已逝之人重逢相谈,这种记忆和经历弥足珍贵,令人喜悦。 既然如此,在找到方法离开之前他又何必继续固执而不知变通,陷自己于排斥的负面情绪之中对离开梦境并无助力,只是作茧自缚。 既来之,则安之。 大半年的时间过去,从栖霞醒来时的笃信到看见玄戈活生生立在面前时的些微动摇,再到天乾与坤泽炸起激烈反抗,被迫在伤病面前重拾理智,最后回到此刻与羽林交谈完的淡然。 青年依旧清楚梦境的虚幻性,但他会开始慢慢的面对与接受这梦中所有的人和事。 何况,没有去往鼎湖之前,究竟是梦还是现实犹未可知,更多迫使自己倾向于梦境的思维模式。 不过是期翼真相曝光的那一天,他至少不会失望。 望着屏风后辟邪王白衣的剪影,北洛的心第一次真正的安定了下来。 可惜了,在没法坦诚的沟通之前,两兄弟的心情总是阴差阳错,背道而驰。 房间中只剩下兄弟二人时,玄戈再度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兄长回忆着此前兄弟之间的几次交谈,再对比一下方才羽林和晴雪面前的北洛,两厢对比,高下立分。 ——之前时日中所有在北洛身上体察到的疏远和冷淡,或许还有排斥……一切都是针对玄戈的。 这边的弟弟终于在诱惑面前稍稍松动了心底的防御,那厢的哥哥却因为弟弟之前的态度而心生烦躁,可思及羽林带来的讯息,回想起北洛在人间的遭遇,这份淡淡的不快又无奈的烟消云散。 也罢,来日方长,他有足够的时间。 好在今日的北洛看起来心情不错,也不知道羽林是怎么让他高兴起来的。 不过令人安心的是,二人既然能友好聊天,证明他所担心的北洛气息不受药物压制外泄应当是已经解决了,辟邪王心里只剩下对于聊天的内容的好奇,他也慢慢让自己放松下来,一边绕过屏风,一边走到北洛的床前:“你同羽林都聊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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